蔺宁打量着他跑来的方向,“你不在阁中,跑哪儿去了?”
“抄书啊。”满吉指了指西侧的偏屋,“这阁里是藏书的,誊录都在那头,万万不可混淆了。”
“这样啊,我倒是忘了。”蔺宁顺手掩上了门,“满吉,你在宫里多久了?咱们这位陛下你了解多少?几位皇子又了解多少?”
“小的明景十年便入宫了。”满吉一头雾水,“您问得这些小的不知如何回答啊。”
“明景十年?”蔺宁皱了皱眉,将人拉到一角,“现在不是建元九年?你……先帝时便在宫里了?”
“蔺太傅您在说什么啊,明景十九年西宫大火,陛下得钦天监谏言,将年号从‘明景’改成‘建元’,这些您都忘了?”满吉眼中满是担忧,“您总说问道归来有些事情便不记得了,可小的瞧着您是全忘了,您还是找个太医瞧瞧吧。”
“西宫大火?”蔺宁隐约觉得自己问到了关键,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对对,我全忘了,你快同我讲讲这个西宫大火是怎么回事。”
“这个……这是不能说的。”满吉咽了口唾沫,“陛下禁止前朝后宫提及此事,随意谈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什么破事又不能提!上次你说三皇子的事情不能提,这个西宫大火也不能提……”蔺宁顿住了,“这是一件事?西宫大火……三皇子死了?”
“哎呦我的太傅大人呀!”满吉慌忙奔到窗前,左右瞧了没人才放下心来,又仔细把门栓插上,这才回头看向蔺宁,“小的若掉了脑袋,您可得给小的收尸啊。”
“好,我每逢初一十五都给你烧纸,保证你在地下吃喝不愁。”蔺宁催促道:“赶紧说。”
满吉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明景十九年,康嫔娘娘所在的瑞祥宫深夜走水,连烧西六宫三所宫院,所以后来叫西宫大火。康嫔娘娘原有一对双生子,三皇子褚元瑞在那场大火中早殇,独留一个四皇子褚元苒,还被落下的横梁伤了腿,再不能行走了。后来钦天监监正谏言,说‘明景’二字已呈强弩末矢之象,西宫大火便是征兆,陛下深信不疑将年号改为‘建元’。因为没了一个皇子,陛下便下旨前朝后宫不准再提此事,这么一算,康嫔娘娘的‘康’字还是那时得的呢。”
“哦?那康嫔姓什么?”蔺宁问道:“她是哪家的贵女?”
“姓王。”满吉回答,“临河王氏,据说王氏家财可抵半个大洺。”
有钱人啊。蔺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用对了地方,说不定也能使皇帝推磨。若论起身世和背景,四皇子褚元苒也是个不容忽视的人,可他双腿已废是事实,应是不在候选之列了。
满吉看蔺宁又在顾着琢磨,忍不住叫了一声:“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你刚刚又提到了钦天监。”蔺宁回过神,“你先前说过,当年钦天监算众皇子命格,称五皇子有匡扶社稷之相,所以陛下特别偏爱他,那钦天监有没有给褚元恕算过?”
“太子殿下?”满吉想了想,“应是没有,不过太子殿下是先帝遗腹子,应是早在怀胎之时就算过了……”他突然一顿,“蔺太傅,宫中有个传言,小的本来是不信的,但您这么一说……或许传言可信!”
蔺宁顿时紧张起来,“什么传言?”
“先帝驾崩时已有子嗣,按理,皇位轮不到陛下继承,陛下应代行皇权至子嗣落地,若为男婴,那么男婴就是新帝,若为女婴,才可另议继位之事。而陛下先继位后娶皇嫂,钦天监便预言这是凶象,好在这凶象几年后随着五殿下的出生化解了,于是钦天监又说,两位皇子都是上等的命格,各有什么左辅、右弼会照,为君臣相会,主大富大贵。也就是说,如今天底下有这么一人,会同时辅佐这两位皇子。”满吉兴奋地说道:“这人就是您啊,您是皇子们的老师,自然会同时辅佐两位皇子,钦天监竟是真的预言准了。”
蔺宁手扶额头,觉得心中不快。
“不过……”满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钦天监还说,此人恐与陛下对冲。”
去他娘的钦天监!蔺宁差点掀了桌子,“对冲?我与那老皇帝,对冲?”
满吉瞪大眼睛,“蔺太傅您说得什么话,您不要命啦。”
蔺宁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建元帝会这么在乎他选择的是谁,为什么他亲近一人建元帝就要打压一人,恐怕这就是钦天监的对冲“破解”之法。
他的老祖宗身处旧世,被活活困死在谗言里,他可不会!
“说得好,我惜命。”蔺宁拍了拍满吉的肩膀,“今日我与你的对话尤为隐秘,切记不要说出去。”
小太监的头点得犹如母鸡啄米,末了又担心地望着他,“蔺太傅,进宫前母亲就告诉我祸从口出,您刚刚的话可千万不能当着旁人的面说,会落口舌的。”
蔺宁点点头,他本想着再找些东西,又记起裘千虎还在外面等他,不好多留,嘱咐了满吉两句便离开了。
出宫时正是晌午,裘千虎见他出来立即迎了上去。
蔺宁憋了一肚的气,见人便问:“喝酒吗?”
裘千虎一愣,“殿下叮嘱……”
“忘了你们殿下。”蔺宁爬上马背,“你对京都熟不熟?哪里有好酒,今儿我请客。”
“那自然是熟的。”裘千虎翻身上马,“东大街都是好酒楼。”
俩人一顿酒喝了近一个时辰,回府时各自骑在马背上摇晃。蔺宁远远便望见一个身影,裘千虎也看见了,顿时把腰绷得笔直。
府邸前,褚元祯负手而立,显然已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