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宁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以前看电影电视,他最是瞧不上那些三两下就投了敌的奸贼,直到这些棍棒鞭子落在自己身上,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好汉不吃现亏”。
有好几次,他都想两眼一闭招了得了,万一李氏高兴,说不定还能赏他几两银子玩玩。可他又不甘心,尚存三分傲骨,觉得自己不该屈服于淫威之下,即便是死,也决计不做那卖主求荣的小人。
牢里昏暗无光,蔺宁翻了个身,那日他头部受创,再醒来时,眼睛就不好使了,如今看人已看不真切,只能勉强辨出个轮廓,好在他看得开,眼睛坏了,终是留得一条命在。今日不知怎的,狱卒的吆喝声格外谄媚响亮,像是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他已经好几天没听到人声了,连送饭的杂役都是撂下饭碗就走,眼下骤然听到说话声,他兴奋地靠近了栅栏。
脚步声逼近,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开门!”
铁链声“哗啦”作响,门真的被打开了。蔺宁感觉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沸腾起来,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看不见,惊喜又错愕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子、子宁?”
眼前晃动着数条模糊的人影,他只来得及匆匆一瞥,下一瞬,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与阴冷潮湿的牢房相比,这个怀抱真的太适意了。
“是我的错,我没想到太后会把你关在这。”褚元祯毫不避讳地把人揽进怀里,“我带了药,先让颜伯给你看看身上的伤。”
“颜伯?!”蔺宁一怔,身子下意识绷紧了。他以为来的人只有褚元祯,可若颜伯也在,他怎么好意思靠在褚元祯身上?省身克己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好在颜伯并未在意,“太傅,我先替您把脉。”
蔺宁实在难为情,想抽身出来,偏偏褚元祯按着他的肩膀不放,“别动,等会儿不小心碰到了哪儿,我不负责。天牢这边已经打点妥当,他们不会再对你用刑了,明日起,我顿顿过来给你送饭,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把你关在这里是太后的意思,再给我点儿时间,我定会救你出去。”
那头颜伯正把着脉,忽地倒吸一口凉气,“太傅,您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褚元祯一愣,慌忙去瞧蔺宁的双眼,他这时才意识到,蔺宁至始至终都是低着头的,既没有看向自己,也没有看向颜伯,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东西,那对眸子静得宛如一滩死水,对周遭的一切没有半点反应。
“眼睛嘛。”蔺宁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看不清东西?什么叫‘看不清东西’?”褚元祯登时提高了音调,“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说起来也是我自作自受。”蔺宁瘪了瘪嘴,“那日他们想对我用宫刑,这哪能从?若是成了太监,不如死了算了。我本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可惜阎王爷不收我,还把眼睛给撞坏了。”
“你是不是傻?古有贤士遭宫刑而作史记,你倒痛快,竟然寻死!”褚元祯恨铁不成钢,又转向颜伯,“这眼睛能医吗?”
“殿下放心,太傅并非一点儿看不见,想来总有法子能治好的。”颜伯边说边打开药箱,“眼下要紧的是处理皮肉伤,太傅恕罪,还请褪去衣袍裤脚,让我看看您的伤口。”
“我来。”褚元祯按住蔺宁的肩头,替他挽起衣袖。
因是连日受刑,新伤旧伤全部叠在了一起,有的伤口刚刚结痂,被这一扯又渗出血来,疼得蔺宁嘴角直抽抽。
这一抽,褚元祯立刻不敢动了。他不是个娇生惯养的性子,受了伤两眼一闭便过去了,自接手羽林卫,断手断脚的事情也碰到过,却独独看不得蔺宁这样。他攥着衣袖,手指不自觉地竟哆嗦起来。
“还是我来吧,殿下扶好了太傅便是。”颜伯尽量放轻了力道:“这些伤口若不处理,日后只会发脓溃烂,太傅忍着点。”
蔺宁不想表现得太孬种,但疼是真的疼,他虽看不清楚,却还是下意识闭起了眼。
褚元祯见他如此,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好在颜伯动作麻利,拿出一把剪子“噌噌”两下剪断了袖口,又用同样的法子把裤脚剪了,才道:“太傅素来讲究衣冠济楚,可眼下事急从权,顾不得这么多了。今日先将就一下,明日,我们再给您带件衣裳过来。”
“明日你们还来?”蔺宁吸着凉气,“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日日过来,定会落人口实,若是让太后知道了,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