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泠秋的喉结滚动出不属于他的音色,苍老浑厚如古钟回响。他指尖轻叩剑柄,五根铁链应声收紧,符纸上的朱砂纹路竟如活蛇般扭动起来。陈今浣裸露的皮肤开始浮现咒文形状的灼痕,药骸在皮下疯狂增殖,却每每触及符咒边界便冒起青烟。
青铜仙鹤的蜡泪仍在蜿蜒,地面的暗红沿着地砖的纹路来到他的脚下,未触及足尖便忽然逆流而上,如同倒流的雨,纷纷渗入了少年身上贴着的黄符。符上敕文愈发鲜艳,供桌上那颗离体心脏的跳动也愈发微弱。
“倒是小瞧了祖师爷的手段。”他强扯嘴角,脖颈被铁链勒出紫痕,“这七星锢魂阵连大罗金仙都困得住,却用来对付我这种半吊子介生,不嫌浪费?”
泠秋终于转过身来。烛火在他眼底暴怒成两点盛怒,额间朱砂纹路如活物般游动,原本清俊的面容此刻泛着青灰死气。他踏着满地腌臜走来,一剑便贯穿了陈今浣的肩胛骨:“尔等邪祟自诩长生,却不知这药骸本就是冥浆污浊之气孕出的毒瘤。本座在位时,介生乃是用来祛秽的祭品,堕落至今日,竟成了那帮不肖子孙的修行追求——”
他说着说着便怒火攻心,耳鼻流出生血。
“看来师兄这副身子骨,经不住您老折腾啊。”少年故意拖长尾音,脚踝挪动,足底微不可察地蹭过地面血痕,“瞧您这呕心沥血的,别到时候阵法未成,先把寄主给耗死了。”
陈今浣的火上浇油让那把长剑再次深入了三分。少年闷哼一声,嘴角却扬起讥诮的弧度——钉入血肉的剑锋正在被药骸同化,细小的触须正悄悄顺着剑柄爬向泠秋的虎口。
剑锋在血肉中发出细微的啮咬声。陈今浣能清晰感受到药骸的触须正在与剑身中的正气角力,每寸推进都像是将烧红的铁钉楔入骨髓。他盯着泠秋虎口处逐渐蔓延的黑色纹路,在心底暗暗读秒。
“三,二,一——师兄,该醒了。”
不远处悬挂的祖师画像突然燃起幽蓝火焰,画中道人的面容在火舌舔舐下逐渐扭曲。陈今浣方才破坏了地面的血阵,失去引导而逐渐累积的能量,终于成了引燃阵眼的火源。
附身者欲图修复阵法,没承想摆放在供桌上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一枚铜钱从主动脉中射出,正中他的眉心。泠秋的意识像是听到了呼唤,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附身者的愤怒与宿主的抗拒在皮下形成两股对冲的真气,道袍袖口竟被震得寸寸碎裂。
陈今浣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药骸触须突然放弃与剑气的对抗,转而顺着真气逆流的空隙钻入泠秋经脉。布阵者的气脉一旦堵塞,阵法的威力便会大打折扣,再加之身体主人的意识反抗,破阵并非难事。
贴于躯干的黄符接连脱落,捆住手脚和脖颈的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少年风轻云淡地揭掉额前的符纸,向“祖师爷”抛去一个挑衅的微笑。
“孽障!我长明观怎会沦落至此,放任佹怪——”话语未毕,泠秋额间的朱砂纹路突然崩裂,滚落的汗珠洗去皮肤上残留的淡红。他喘着粗气,拔出插进陈今浣肩膀的长剑,一剑斩断祖师像的画卷。
“回来了?那祖师爷也真是缠人,你就看了他一眼,他就赖上你了。一缕魂魄的欲望都这么强烈,怕是没修成正果。”陈今浣震碎身上的铁索,捡起供桌上的心脏塞回体内,“早知道不叫你看那棺椁了。掌门人仙逝,早就在底下等着他的祖先们自然会去迎接,是我算漏了这一点。”
数秒的沉默之后,泠秋再次举起了剑,剑尖指向的,是逃脱阵法压制的非人之物。被附身的这段时间,泠秋借着祖师爷的眼睛,看见了七百年前的那张脸——与今日的他,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