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的关键是,那个酒壶里装不是酒,而是普通的井水。
许琢圭捧腹大笑了起来。
她原本只开个玩笑,想着等薛璧发觉到酒壶里的异样,骑着快马折返回酒肆,或许就能看到他发现被捉弄后揭下面具,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可没想到,薛璧从始至终都没有喝那壶酒,还为了掩盖这一点,胡诌了一通。
薛璧看她笑得离奇,忙不迭问:“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两只耳朵都红了。
许琢圭稍微收敛了一些,正色道:“我在笑中郎将实在是个好人。”
她又扯了些有的没的,毫无转场地接入了下一个话题。
很奇怪,不管她说的什么,薛璧总能应上一两句,不知道是他过于捧场的缘故,还是他们本就兴趣相投。
单纯以许琢圭的私心来说,她当然希望是后者。
太阳直直坠下禺谷,夜幕低垂,天上皓月失了一弯,仍照中天,令星河都黯然。
许琢圭依依不舍,在家门口磨蹭了一会儿,才对薛璧道:“我到家了。”
她这一路都在说个不停,此刻倒是安静得不像话。
薛璧指着旁边的院子,道:“我们还真是有缘,我刚好也住在这里。”
许琢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恰好就是她租赁的屋子西边的院子。
前几日确实看到张婶来收拾院子,说是有人要搬来,没想到这么快人就进来了,更没想到的是来的人是薛璧,一切巧得不像话。
许琢圭心里明明很高兴,却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只不咸不淡又识大体地表示:“那我们可要好好相处,别给张婶惹麻烦。”
薛璧也顺着她的话说:“好,还得麻烦你多包容包容了。”
一句状似无意的话,既满足了许琢圭的虚荣心,又将两人的关系拉得更近了。
许琢圭听得飘飘然,却听薛璧提议道:“今日菜准备得多了些,你可要来尝尝我的手艺?”
是作客的邀请,可是许琢圭张口就是拒绝:“不了,我很少在午后进食。”
话一说完,她就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多难得的一个接近中郎将的机会,就被她一句话给否决了,她能不能请求悔棋?
薛璧笑她:“你还有过午不食的习惯?”
寻常大家都是忙碌一整日不停歇,睡前再怎么样都得垫吧一两口,不然恐怕会饿得半夜起来啃人。
许琢圭长叹一声:“我太胖了。”
大魏,特别是在长安,人们并不钟爱弱柳美人,反而丰腴些的才是审美趋势。她叹气不是真觉得自己胖,而是把肠子都悔青了的哀怨。
问再多有什么意义呢,她第一句话就说错了,后面说再多,都是为了填补第一句的漏洞。
薛璧用手扶着她的肩膀,扳着她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遍:“可是你一点也不胖,相反,还过分瘦了。”
他又在拿她和军营里的那些人作比较了,根本毫无可比性,可他总乐此不疲。
若是要怀疑他的动机,对不起,他的目光太坦荡了,让人怀疑不起来。
可许琢圭忍不住多想,她的脸越来越红,默默低下了头:“中郎将……”
薛璧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僭越,尴尬地收回了手,咳嗽了两声:“抱歉,我失礼了。”
要是他还维持方才那样的坦率,倒也没什么。可是他似乎越想越错,便逃也似的借口离开了。
半夜,许琢圭睡不着。
月上梢头,她没理由地兴起,借着小梯,攀上了那棵枝头高高,长在两院之间的桂树。
明月当空,即使不点灯,也不影响视物,倒是方便了许琢圭的窥探。
比她的小院,西院就显得很开阔。
只一口井,一个空着的鸡窝,一架覆满藤蔓的木架,便没其他的装饰,显得很空旷。
院子里很安静,屋子里没有亮灯,这么晚了,大概已经睡了。
许琢圭正准备打消这窥伺的计划,只见薛璧提着一只木桶,身上仅着一件单衣,从屋内走了出来。
这是要做什么?抱着一种好奇的心理,许琢圭停下了下树的动作,继续看了下去。
但见那头,薛璧还未曾察觉来自桂树上不怀好意的观测,闲庭信步至井边,从中取了一桶水,高高举起浇在了身上。
他浑身变得湿漉漉的,眉睫和头发都在往下滴水。薄薄的一层单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的宽肩细腰,交领处似敞未敞的开口,依稀可见一点呼之欲出的春光,勾着人探究的兴趣。
银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明处分明,暗处隐密,任他行动之间,光影明暗交替,身体的线条和轮廓若隐若现,莫名的惑人心弦。
许琢圭忙给自己捂上了眼睛,可本性哪里是这么容易改变的。她偷偷打开了指缝,还冠冕堂皇地安慰自己,都是薛璧在自家院子冲澡的错。
在她的腹诽里,薛璧不仅在自己家里犯下了不守男德的滔天大错,如今还要错上加错,剥下那原本就不怎么遮光的上衣。
场面愈发香艳,许琢圭在看与不看之间左右摇摆了起来。看了,无疑是道德的硬伤;不看,又好像亏了,毕竟来都来了。
难以抉择之际,小梯似是感受到她内心的矛盾,率先替她表了决心,轰轰烈烈地倒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这下好了,下不去了,说不定还会被发现。
什么都没得看不说,还得背上一辈子“登徒子”的名誉污点。
许琢圭为壮烈牺牲的小梯默哀一息后,便心虚地望向了西边的小院。
薛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似乎并没有听到小梯倒下的异响,或者说,没有注意到。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许琢圭抱着桂树,完全没了道德的枷锁,心安理得地观赏起了西院的风景,权当是上天罚她待在树上一夜,同时给予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