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醒最后还是没说。
等下夏唤铭和赵星宇这段结束,于导着重讲解陈醒这段戏,除了要抢天光,这段戏准备采用一镜到底的手法,也就是说三人对话不能卡壳。
陈醒霎时想到于导说的话
……这叫“别有压力”?
这下不仅演员有压力,摄影师也上强度了。
摄影大哥托着稳定器,陈醒走到哪,他跟到哪。
陈醒跑进树林里试演“跌跌撞撞从树林里出来”的戏份,摄影大哥先跑他前面拍摄他的正脸,再跑到旁边拍摄他奔跑的样子,最后两人拨云见雾,发现出口站着的人。
陈醒都能听见摄影大哥长舒一口气了。
他们光是走位就练习了五次,第六次正式开拍。
天空呈现出诡异的蓝调光晕,但在西边尽头又剩下余辉,确实适合“末日”。
这段戏的时间设定在秋天,导演组特地种了几棵秋天才开花的树,显示末日秋天的绝望。
“好!十场一镜!”场记过来打板,“开始!”
清脆的拍板声响起,正好带来一场风。
这风来得太过凑巧,陈醒听见满地落叶沙沙作响,像无数碎玻璃在相互摩擦。
暮色如一滩打翻的蓝墨水,浸透整片白桦林,每一片都在半空折射出诡异的幽蓝。
陈醒扶住粗糙的树干,按夏唤铭昨日指点的那样,轻轻喘气,像是刚跑了好久,如今才能稍作休息。
排演与实际演戏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他必须视旁边的摄影机为无物,去演自己要演的角色。
陈醒捂住小腹,继续向前奔跑,数不清的枝叶蹭过他的身体,折断的树枝在他的脚下发出脆响,这声音让他想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体力不支”的陈醒基本是跑几步走两步,原本半分钟就能跑出去的路,他按导演要求愣是走了两分钟。
浓郁的土腥味充斥他的身体,混合腐烂落叶的霉味——这是大地最原始的气息。陈醒很喜欢雨后的味道,换作平时,他会在这里深吸两口气,可现在,他需要把这些气味当做有毒的来看,尽量憋气。
他知道自己的脸此时会涨红,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效果。
当鸟叫声划破蓝穹时,他终于撞出了树林的边缘。突然明亮的世界,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小斜坡的石子哗哗滚落,在天际线拉扯的最后霞光里,他看见两个人的身影。
陈醒直直冲过去,不顾自己的手摸到了多少泥土,一把抓住夏唤铭的胳膊,激动地喊:“是,真是你?何先生?我是你之前救过的人,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夏唤铭搀扶住面前的人。
原本干净的脸现在满是脏兮兮的泥土,胳膊、腿上,但凡是暴露出的皮肤就没有一块是好的。可即使是这样,整片天空的蓝,此刻都沉淀在他微垂的眼角,笑得如此好看。
那人仰头看自己,这个角度让灯光完整地灌入他的眼眸,虹膜边缘泛起极淡的灰绿色。
夏唤铭眉头一紧。
“你是那个时候的……你不是逃走了吗?!”
从这句话开始,命运的齿轮开始重合,咔哒,咔哒。
如果没有路人A,那天的救命之恩,在这一刻得到轮回。
当陈醒无比顺畅地说完那段大长段后,在场所有人都放松了一大截,因为之后对这几人来说没什么难度了。
“我们先去小屋吧。”
伴随黄灿倪的点头,于导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
“卡!完美!一遍过!灿倪你补个镜头就行。”
二号位的摄影师走了过来,开始拍摄黄灿倪错愕的表情。
陈醒挪到旁边,长呼一口气。
夏唤铭走过来,拍拍他的后背:“你昨天又练了多久?”
陈醒抬头问:“一个多小时吧。”
陈醒刚说完,一个黑影闪到他们俩身边。
“可以啊小猪!我在那边看的紧张死了,结果你竟然一遍过!不枉费你在客厅里一直练啊,进步老大了。”赵星宇本想揉搓陈醒头发的,想到后面还有戏要拍,最后换成和陈醒击了个掌。
陈醒高兴地弯下笑眼:“耶!多亏睿哥和队长帮我,不然我肯定会因为感情不到位讲大白话的,到时候ng十多次。怎么样!我表现的挺好吧!”
“好!太好了!小伙子真有潜力啊!”赵星宇笑得牙花子都能看出来。
他们俩人在这边激动,旁边的夏唤铭被翠翠叫去拍接戏照。
陈醒只见夏唤铭原地转圈,而翠翠踩在“苹果箱”上,将他每个角度都拍了一遍。
陈醒还没看完呢,小玲拎着补妆盒过来:“我也来给你补妆啦。”
开始重新给陈醒的脸上补腮红。
赵星宇打量破破烂烂的陈醒,点头夸赞:“你还真别说,你这化妆技术真好,这伤疤真像真的,血浆到现在还在流呢。”
陈醒和小玲低头下看,小腿那条长达五厘米的伤口明显与大腿上的伤不同,裂缝细长,没有“结痂”,血珠更是沿小腿蜿蜒成红线,像是在皮肤上绽开似的。
小玲回想自己半小时前化的妆容,疑惑地说:“不是啊,我这里没化疤痕啊?……啊?”
赵星宇:“那这是……啊!”
小玲:“啊?”
陈醒:“啊。”
完蛋。
陈醒回忆起来。
可能是跑的时候被树枝割到了,不过不是很痛,伤口应该不深。
“我,我带你去医疗室?”小玲赶紧扶着他。
“没事,不痛,擦一下就好了。”陈醒安慰两人。
他刚要弯腰抹掉滴滴答答的血液,胳膊被人一把抓住,一双长靴踩过他的影子。
“走,我带你去包扎。”清冷的声音从上传来,他抬头看去,夏唤铭的表情不算好。
这人的声音冰凉无比,却比谁都攥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