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为生民计,狼胥阅大兵。穷荒金鼓震,朔漠旆旌明。
令出山川动,威扬神鬼惊。技娴百战勇,恩重一身轻。
预卜妖氛散,悬知海宇清。彼狂擒子献,蠢尔倒戈迎。
遁去浑无路,争归尽布诚。鹰抟驱鸟伏,螳臂骇车行。
不惮疏方远,惟期边塞平。濡毫歌懋烈,吉日愧难赓。
《热河闲咏》
一人临塞北,万里息边烽。朽木含生意,闲花逞冶容。
夔魈潜隐迹,虎豹尽藏踪。群动无纷扰,帷闻响梵钟。
我仔细地看了看这两首诗:《狼居胥山大阅》和《热河闲咏》,其中字字句句全是对康熙的赞扬。赞扬父皇的英勇、称颂父皇的威严。不过,康熙皇帝需要的肯定不单单是这样的赞扬,他需要的是他的儿子们真正有能力,能有他昔年御驾亲征的骁勇。
我忽然有些理解胤禛了,自己只能写诗拍拍父亲的马屁,而比他小三岁的弟弟却得到了父亲的高度赞赏。
胤禛的眼中仍是凄凉。我感慨一声,天家父子,跟寻常百姓家是不同的。康熙不会关心胤禛受了多重的伤,只关心他是不是最适合完成他布置的任务。而胤禛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不在乎自己的伤势,只在乎自己在皇阿玛心中的形象,只在乎他自己在皇阿玛心里是不是个办事得力的。
他这样竭力表现。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要抓住这个机会,牢牢把握,不敢怠慢,面上又得深沉低调,这样才能给康熙留下稳重可靠的印象。
“贝勒爷这首诗写得很好。”我安慰他道。
胤禛无奈地笑了,一下缄默无言。正觉尴尬,恰好这时热水伤药俱已备齐,我让狗儿按住胤禛,又用热水浸湿白布。
“四爷,忍着点,我必须把缠着的绑带一圈一圈扯下来。”我看着他的眼睛,叮嘱他道,他点点头,我这才敢继续。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足了勇气上去拆绑带。拆到最后,几处破损结痂的伤和着干了的血,贴着布条与皮肤紧紧粘连着,即使我已经放缓了动作,却仍避免不了在撕扯的过程中渗出的淋漓鲜血。他疼得周身发颤,只是紧紧咬着下唇,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待撕下纱布,我也出了一身冷汗。我惊魂未定,惊讶了半晌,这才想起郎中留下的药膏。当时简直是吓傻了。
我用白色药粉兑了热水,敷在患处,再行包扎,这一晚又是折腾至夜半方才歇下。
第二日,他仍带着这些伤入宫上朝,此后数日,也是如此,未到辰时,被车夫接去上朝,午时前回来,随意用些午膳,整个下午便都在床上批看文书,时而还会挑灯夜读。他说,需要了解江南各府的详情。
胤禛稍微好一些了,便找我聊那道几何题。我跟他说明了我的做法,辅助线添在哪,然后证明出一个什么样的定理。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聪明,一点就会,还能举一反三。诚然,在清朝很多公式定理都还没有被推导证明,但是我跟他说很多概念,说一遍,他就能很快掌握。
胤禛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一样了:“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哪有?”我低头。
不过是比你们多了三百年的理论优势罢了。
解决了那道几何题后,我们又开始闲聊。
胤禛好奇地问我:“当日在广济寺,那女尼为什么要杀你?”
“她……从前是温香居的花魁,跟包城公子有一段情缘。”我敛眸,“她之前一直要我帮她带一句话,我带了,包城说不记得她,她不信,她心怀怨恨,以为是我勾引了她的心上人……”
“哦。”他点了点头,“包城。”
“你认识他?”我问。
“他是我二哥。”胤禛云淡风轻。
“呵呵呵……”我有些尴尬地笑了。还真是……
“你很惊讶么?”
“没有。”我讪笑着,“我觉得你们眉眼之间是有些相似的。”
胤禛也只是冷笑一声,遂而问我:“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帮她问话?就没有想过,她会成为你的肘腋之患吗?”
“世事难料,我最初,没想那么多。”我苦涩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她身世可怜,想多帮帮她。”
“你呀,就是太善良。”胤禛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看着公文书卷。
我一下无话,心里亦是不断纠结。舒晴栀,你还要坚持你那个没用的善良吗?这样的善良,不仅没用,还害人害己!
我不断地在心中质问自己,心中有一个黑色的恶魔在和白色的天使打斗痴缠,经过激烈的战斗,还是白天使占据了上风。
我想,上天喊我过来,是为了救人的,是为了救那个红衣女子的,只是那个红衣女子,不是绣月罢了。可是,不是绣月,那又是谁呢?好复杂呀!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我要如何去寻找呢?
不过,好在,我认识了四阿哥。
我的内心越来越混乱,为了让自己不这么心烦意乱,我捧了药材去煎药。
我失魂落魄地走着,情绪低迷的时候,我不太愿意看路,喜欢低着头走路。我本该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可是我拖累了四阿哥。
我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恩,等我专注做事的时候,或许就没有这么烦躁了。却不想,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个人。
一点防备也没有,一点预警也没有,我被他撞到在了地上,摔得何其狼狈。
药材洒落在地,手也被蹭破了皮,他却没被我这样的冲力撞倒,挺直的站在那。
“这谁啊,这么……”我埋怨着,还没等“不长眼”这三个字说出口,我的目光顺着他黑色的靴子一路往上看,清新的绿色清朝便衣、意气风发的脸、俊朗的眉眼。
我怔住了,说不出一句话,他伸出手拉我起来:“你就是我四哥说的那个舒姑娘吧?”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双手支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腿软了,根本直不起来。因为紧张害怕,我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了?”
“我……有些站不起来了……”我猛地喘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
“哈。”他看着摔倒在地上的我,无奈地干笑一声,便走近了一些扶我起来。
借着他的力,我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站起身后,发现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能这么冒失呢……”他在心疼之中带了些责怪。
“您是……十三阿哥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对啊,我来看看四哥,怎么了?”
“十三阿哥,对不起……”我缓了口气,张口赔罪。毕竟,他是阿哥啊!
“明明你是受伤了,说什么对不住我的话呢。”胤祥轻巧一笑,“快看看伤哪了?”
“十三阿哥,你没事儿吧?”我也问。
“我一个自幼习武、带兵打仗的阿哥,哪有那么容易被你这个弱女子撞倒?”他不觉一笑,我看着他明媚的笑容,方才想起,他如今才十九岁,比我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还要小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