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来,都城里关于陆元珍的传言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陆元珍每日窝在屋内为手上这幅绣画忙碌,宫里派了两次人过来,连翁主都登门了一次,只是再怎么催促,放在眼前的半成品都让盯梢的人不得不无功而返。
荷花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对,神色都跟着肃穆紧张起来。
同他们一路来到都城的永安商队迟迟等不到陆元珍的出现,甚至登门找过一次,只是终究没能见到陆元珍本人。
“东家,吴大哥来了。”
日头渐暗,荷花领着吴喜进了屋子,轻手轻脚地将桌上的油灯给点了起来。
陆元珍的面容在窗边抬起,手上的绣画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在这悬于头顶的刀光剑影催促下,陆元珍也无意拖延,就像宁亭钰所说,在都城她人生地不熟,的确是很难翻出什么水花来。
上位者的争斗,她怕是无法颠覆了,只是她自个儿的命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落入旁人的掌心之中。
吴喜近来根据陆元珍的指示在外头忙碌,大半的时间是不在宅子里的,这会儿刚回来,周身还带有风尘仆仆的疲倦,可面上却是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喜悦,算是这段沉闷的时日里难得的喜色了。
“事情办妥了?”
陆元珍看着他这副模样,笑问着,将手上的绣画小心地搁置在一旁。
“是!东家您放心,我怕后头有人跟着,事情一路托了好几手。永安那群人找上我,让我透露点您的口风,我见他们势头足,便交托了几件不必要的事情,让他们牵走这都城里的眼线,不然真是被缠得难以脱身。”
陆元珍点头:“有劳了。这事你做得很好。”
荷花在旁递了杯茶水给陆元珍,又按照陆元珍的眼神示意,领着吴喜在桌旁坐下。
“这几日辛苦你了。”
陆元珍认真的态度让吴喜收起脸上的喜色,正色道:“这是我该做的。您要是有别的吩咐尽管使唤,我一定尽力而为。”
陆元珍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旁的事了。你是个聪明人,想来这几日也察觉到事态不对了,旁的事我便不再赘述了。”
她将荷花拿过来的荷包放在了吴喜的手边,“这里是你这段时日的酬劳。你既然已经完成了我的委托,明日便启程回锦泾镇吧。”
吴喜似乎没想到这进展,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东家您不需要我了吗?”
陆元珍听到这话,也有些意外:“我自然是需要个信得过的人在外头替我办事,只是比起我,想来你的家人更需要你。你这段日子应该有所体会,我如今的处境可是虎狼环伺,自身难保。我知晓你的忠心,可拿钱办事,哪里就值得你拿命去博了?”
吴喜的能力虽然不足以察觉或阻挡弘玉翁主派来的探子,但他的确算得上是圆滑机敏,这一路走来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陆元珍除了原定的报酬外,还另外给他添了几张大额的银票,算是这段时日冒险在外奔波的补偿。
在陆元珍看来,吴喜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应当早就对今日的分道扬镳做好了准备才是,这意外的吃惊倒是让她提前准备好的物件显出几分不近人情了。
但这事是陆元珍在弘玉翁主收网将她牵住时就做好的打算。
吴喜当初不过是以护卫的身份入了陆宅,这段时日也已经尽到了他的职责,就如同陆元珍所说的话,她并不认为自己的事值得对方用命去博。
吴喜一时没有出声,坐在那里低头看着那沉甸甸的钱袋,身子僵坐着,似乎在进行某样重大的抉择,最终一言不发地拿起钱袋起身,脑袋低垂着,恭敬且利落地朝陆元珍一拱手一弯腰,转身离开了。
荷花看着他离开,眼眶霎时间就红了。
陆元珍有些无奈,却也能理解荷花的心情。
当心里的酸涩没人共鸣时,那不过是一团死灰,可一旦有人牵动,便无声地复燃了。
“我们不是已经聊过这事了吗?”
陆元珍牵着荷花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刚接过的茶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荷花的手中。
要不是荷花与她在锦绣会期间形影不离,早已进入了弘玉的视线范围内,陆元珍其实原想着将她也送走。
可在这关键的时刻,荷花的离开怕是只会引起弘玉翁主不必要的警惕,这事便不得不暂时放下了。
荷花眼眶发红,泪水转了两圈,又强忍回去了:“我知道,只是见吴大哥这般难过,我心里便有些说不清的难受。”
荷花刚刚站在一旁,能清楚的看到吴喜涨红的脸色,更能看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怕是收钱离开这事让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忠心和孝义终究难以两全,在这时候离开,双方保持体面,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