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忘死了。
当崔判官近乎疯魔绝望地拦住赶往魔族的林零一三人,求借寻魄灯的时候,林零一三人知道了这件事。
而杀死佞忘的正是他自己。
“我,我不是故意的。”崔判官手中的判官笔已被鲜血侵染,红得刺眼,他跪倒在地,看着林零一他们的目光悲切恳求,“我只是以为,哥哥他,他要杀了我。”我只是以为他要杀了我,所以我,我才杀了他。
在林零一三人离开之后,佞忘本想找个地方休息疗伤,却被店家告密出卖。孟春等人提刀而入,以畏罪潜逃之名,势要把佞忘就地格杀。以寡敌众,眼见兄长即将丧命,一直跟随的崔判官不得不现身出手相助。
佞忘看到了自己已经死去多年的弟弟,那个被他卖掉了弟弟。
“他就站在我身后拔刀,我以为,我以为……”崔判官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悲痛欲绝,“我以为哥哥要杀了我。”
佞忘见崔判官独木难支,不顾自己伤势欲要帮忙。崔判官听见身后刀声,以为自己哥哥要杀他泄愤,下意识地挥出了判官笔。
判官笔穿胸而过,刺透了佞忘的胸膛。流不尽的鲜血顺着崔判官执笔的手不停地落,浸透了客栈地板,浸红了双眼。
佞忘沾满鲜血的右手紧紧握住穿胸而过的判官笔,凝望着执笔的弟弟,由衷而笑:“弟弟,哥哥还给你了。”
还给什么?是一条命,还是抛弃他的歉疚?
答案是什么,已无从知晓。判官笔除世间一切罪恶,佞忘死亡,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也无。
崔判官前来求借寻魄灯,他不知晓,寻魄灯可寻找世间彼此相思的生命,却不能寻找一个魂飞魄散的亡灵。或许他知道,只是他把这当作最后的慰藉。
反正是魔族的东西,季鸣给出去的时候毫不犹疑,崔判官向他道谢,步履蹒跚地起身,告别道:“我之罪孽,罄竹难书。”三十多条生命的死,哥哥的死,都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
“阎王大人仁慈,判我十七层地狱服刑二百年。”他也是想趁这个机会在哥哥生前最后看他一眼,熟料竟是这种结局。
“往后不知何时还会再见,诸位相助之恩,定当报答。”崔判官说完,就毫不犹疑的转身离开,手中拿着看不见希望的寻魄灯,步履坚定,背影挺拔。
一路腊梅朵朵,傲雪凌霜,山花相送,策马缓辔徐行,却终究沉闷难言,不复轻快。
“岁岁,你快看我。”看我什么,林零一并不明说,只等着季岁放眼望过来的时候,突然起身,朝对方马上飞跃而去。
季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紧紧地抿住唇瓣,张开双手,欲要接住跳过来的林零一。林零一却轻轻一躲,跳到了季岁身后,身形轻转,握住马辔,将季岁圈在了自己怀里。
“岁岁,别怕。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日愁来任他愁。”少年笑来明媚恣意,有清浅温馨的呼吸在耳畔轻轻环绕,仿佛驱散了心头阴霾,清晨阳光,夺目耀眼。
季岁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许,他忍不住伸手捂住,想要遮盖住那轰鸣的声音,此前的低落仿佛被风吹散的乌云,不复影踪。
清风吹过,漫天的积雪和腊梅迎风飞舞,遮住行人双眼,遮住这年少哀愁,留下深深浅浅的马蹄。
身后并行的季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他料不到林零一这毫不端庄雅正的行为,更料不到自己少主竟然毫不反抗的放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得自己老老实实地牵着被林零一扔下的那匹马,追赶二人远行的身影。
“林零一,你带来的那个小姑娘你不管了吗?”季鸣在身后扯着嗓子叫喊,这仙门弟子太过胡作非为了一些。
季鸣所说的,正是他们从女人街带到京城的媚媚,只是之前他们去皇宫找人,为防不便,就把媚媚留在了王府,留在了她父亲身边。
林零一轻笑,呼吸声在季岁耳边颤动:“岁岁,你说要管吗?”
那小姑娘哪里像他们想象的那般纯白无害,简直是古灵精怪,心眼子比马蜂窝还要多。他们之前贸然送媚媚去王府的时候,陈离怎么可能对突然造访的几人信以为真,你说是我女儿就是我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