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榆好像也是发热,她的药罐里似乎还有残留的药汁。
刚走近小厨房,宋雁书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直冲脑门而来,她皱了皱鼻子,顿时打消了喝药的念头,转身正要离开,屋内突然传来钟承的声音。
“小姐。”
宋雁书愣了愣,抬脚跨了进去,小厨房内未点灯,唯有灶前微火,泄出橘黄的明亮火光,映出蹲在灶前的身影,正是钟承。
她凑近,见钟承在熬药,灰色土罐在灶上小火煨着,发出细微的咕噜咕噜声响。
宋雁书在旁蹲下,让这火光的些微温暖融进她的四肢百骸。
她微微侧头有些同情地问道:“星榆这个时辰了还要喝药?”
钟承闻言,斜撇了她一眼,垫了帕子打开瓦罐看了一眼,水蒸气顿时腾腾而上,带来一股苦中带酸的药味。
宋雁书默不作声地向后挪了一步。
钟承道:“这是你的。”
宋雁书愣了愣,不敢置信道:“我的?”
钟承拿过一只碗,倒出半碗药汁,又取出一只碗,将药渣过滤了两遍,然后递到宋雁书面前。
宋雁书盯着那碗乌黑的药汁,她的眉眼在碗中轻轻摇晃破碎。
她艰难道:“我是喝多了。”
钟承道:“明知道病了,还要喝酒。”
宋雁书下意识解释道:“城门处只有那家酒肆最出名,只有去那里才不惹人怀疑我为何出现在……”
宋雁书卡了壳,回过神来,拧眉道:“你诈我!”
钟承怎么可能不知晓这一点。
钟承无奈道:“不需要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病了。”
见宋雁书瞪着他,并不接碗。
他又道:“若你不肯喝药,不止我能诈你。”
宋雁书默了片刻,想起今日自己的反应确实慢了不少,默默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
药汁从药罐中倒出来不久,还有些烫手,宋雁书却紧紧捧住,汲取着那一份热量,她盯着碗中泛起的阵阵涟漪。
“钟大哥,我有些害怕。”
钟承正在收拾灶头,听见这话,手中动作一顿,没头没脑道:“药是文绣带回来的。”
钟承看向宋雁书,“陈夫人见你不出房门,于是带着文绣给你送饭,见到了乔州。”
“陈先生从佛寺回来后,就一直在院中守着,乔州从你房里出来后,他才悄悄回了房。”
“星榆主动帮着夫人做绣活,一直没有落单。”
“洪公子即便一无所知,仍全力配合。”
“张小姐午时得了消息,立马带了人出城打猎,并赶在申时回来了。”
“李公子将他的人全权交给小姐,一句话都不曾过问。”
“贺公子连夜做好户籍路引并无不妥。”
“至于我们,”他看向宋雁书,顿了一顿道,“你知道的。”
宋雁书愣愣地看向钟承,他眼中的坚定竟比她手中的药碗还要灼热,烫得她眼睛有些发酸。
钟承道:“我们都在你身后,雁书。”
宋雁书垂下眼,在北塞,即便是上战场面对凶残的敌人,她或有恐惧,但从未畏惧。
因为她前方敌人,是如此的显而易见,不容置疑。
因为她身后有父亲,有邵叔,有万千将士。
她只需要思考,如何向前走,如何打败敌人一场又一场的冲锋,而不必顾虑是否打错了人,身后是否空无一物。
而回到京陵城后,敌人似乎无处不在,她身后没有比她更强大的人,她绞尽脑汁,思考每一个可能,担忧不知何处可能会露出的破绽,或是信任了不该信任的人。
她畏惧出错,带来不可控的后果。
得知东南军的冤屈,她愤怒之后,升腾而起的,是更大的畏惧。
于浩等人,如此信任宋家军,信任父亲,信任她,若是她没能救下他们,她要如何面对东南军,如何面对因朝廷算计而流离失所的百姓?
宋雁书看向钟承,她道:“今日的计划都很顺利。”
钟承点头,“没有一个地方出问题。”
宋雁书垂眸看向药碗,“大家都齐心协力。”
钟承点头,“没有一个人做不该做的事。”
宋雁书微微笑了,将碗中有些凉意的药汁一饮而尽。
正想说什么,却被苦涩到有些超乎她想象的药汁噎住,脸顿时皱成一团,惊呼。
“这么难喝!”
钟承是来报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