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何清去换了衣服,等秦绾到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要不是亲眼见着,谁也想不到衣服下那些伤痕。
秦绾好好将人看了看,轻斥:“还是没事,大庭广众之下,那像什么样子!”
知道她还记得那一抱,赵何清任她念叨着,等她说尽了才开口:“是孩儿一时失控失了态,害母亲担心了。”
秦绾对着他一向说不来狠话,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转移到云归身上。
“你也是纵着他,任他胡来。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上哪哭去!”
云归连连点头:“您说的是。”
他态度好,秦绾记得动手的是谁,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瞧着云归那乖巧的脸蛋,她又叹:“我这眼啊,向来是好的。”
她没多留,这一通说过后,摇着头带着人走了。
云归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人走了后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公子,夫人是……”
“如你想的那般。”
赵何清道:“母亲认可了。”
他笑问:“阿云,是不是该改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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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三年,太尉柳仲起兵造反,试图挟持天子,被禁军斩于殿前。
陛下受惊,宣告罢朝三日。在此期间,杨越协同御史台彻查了所有涉案人员,将所有和柳氏有牵扯的都记在了名册里,秘密呈到圣前。
到了恢复上朝那日,被半控制了三年的皇帝第一次挺直了腰板,手段果决的定下太尉罪行,柳府直系抄家其余流放,除了柳雏被五马分尸外,别的和当日云家没有两样。
紧接着,同太尉造反一事有牵扯的官员全部判决,轻的丢了乌纱帽,往后子弟三代不得入职;重的掉了脑袋,家里也逃不了流放在外的结局。
等造反事了,皇帝又谈起先前常州知府云咏的事,将云家被冤的罪名洗脱,还了清白。除了云家,这三年大大小小受冤的家族都等来了一个沉冤昭雪的结局,活着的人热泪盈眶,死去的没了声响。
至于殿试,因这是大乾以来第一次科举,皇帝经过几天的讨论,最后决定如期举行,不往后延期。
云府的消息传到相府时,云归对着赵忠柏又磕了三首,他抬起脸,双眼通红:“谢谢您,您的大恩,云归没齿难忘。”
“这是云家应有的清白。”
赵忠柏道:“圣上得知你的事,已经命人去常州乱葬岗找寻你家人的尸身。你若是想回去看看,我便叫人安排马车。”
云归惊喜:“真的可以吗?谢谢您!”
“本就是应当的。你想何时走?”
云归想说现在就走,如今正是巳时,出发正合适。话临嘴边,却是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赵何清。
离殿试没几日了,他原是想陪着公子的。
约是看出他在想什么,赵何清失笑:“你进不去殿前,在外面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做些旁的事。”
他调侃:“说不准你回来时,就该改口叫先生了。”
云归愣了愣,一想也是。
他留着帮不上忙,何况私心里他想要回家看看。他不知道被派往乱葬岗的人能识得多少家里的人,又能带回来多少个。他想去亲眼看看,再亲手把他们带回家。
如此,他便应下:“好。”
“麻烦您,现在就安排马车,送云归归家。”
“承蒙您照顾,多谢。”
……
来时坎坎坷坷,归时一路顺风。
云归回到家里时,云府早已事先被人收拾好,除了无人空荡荡的,别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他慢慢走过一砖一瓦,看过一草一木,眼睛四处看着,似乎从任何地方都能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景。
云夫人是个很温柔的女子,云归性子和长相都随了她。她喜爱花草,所以府内的花种了许许多多。云归一一看过,眼前似乎有女子在笑着唤他:“逸儿,你看娘亲种的这株花开的多好,等你日后有了心仪的姑娘,娘就给你挑个开的最好的,让你拿着送出去。”
一滴泪划过脸颊轻轻落下,云归又想起一次雨日,常伴他身侧随他一同长大的小厮木尤兴冲冲的跑进房,朝他高声叫唤:“公子!公子!大公子将您盼星星盼月亮的宝贝拿回来啦!您快看看,比您原来那样还新呢!”
又想起那次生辰,父亲笑呵呵的做了满桌子拿手好菜,将他惦记了许久的木雕送给他,朝着家人笑道:“咱的幺儿就是惹人喜欢,人家一听说是给幺儿做的,钱都不要了,硬要当生辰礼送过来。”
哥哥朗笑:“谁让咱家的幺儿这么乖巧,谁看了能不喜欢?我还记得小时候的幺儿,那么小一只,跟个奶猫一样,多可爱啊!”
母亲轻声细语:“逸儿自小便乖,如今又长了一岁,是个大孩子啦。”
他生辰在立秋的那日,外面的风已经凉了,却飘不进满屋的暖香。都说秋日离别愁绪最浓,可云归生辰的那些秋日,从来都是家人的温言暖语,烛火的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着的。
四月已是春天,风仍旧凉的刺骨。云归被吹回空荡的云府,再看曾经的暖香屋舍,早已空无一人。
过了许久,他朝着主屋扬起笑,高声喊着:“爹爹!娘亲!哥哥!我回来啦!”
清透的嗓音带着压不住的哽咽,回荡在府内,只唤得风的回应。
有风吹过他的发梢,像是家人的手温柔拂过。云归终是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云家的冤屈平反,可他再也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