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淮等在半山腰的玉街下方,见到两人同行微微一愣,刚要行礼就被褪了易容的云枳打断:“直接去吧。”
白清淮低声应是,转身带路。
不是去往易阁那条路,与那日所见的情形更不相同。守卫并不严,而小白公子的人缘比之在山下时也像踏进了深谷。一路上偶尔撞见的其他人,大约都同白清淮认识,但碰面时至多不过互相略一点头,甚至三三两两面色严肃的仙使连头也不点。他们高仰着颈子,似乎看不见迎面走来的三人,眼睛直盯前方,转也不转的,有目空一切之感,像僵硬了的尸体。跟“寻茗”里的泥人跑堂相当不一样,大约是无人心与无人气的区别。
这条愈走愈冷清的路被三人沉默着走完。白亮亮的天光明明没有漏过这里,路边的草木却一副精神萎靡的蔫样儿,气味发着苦,昔日高大威严的宫殿颓丧了,有几分萧然,只大门前挂着的“祈仙殿”三个字勉强剩些风骨。
殿门前四个仙使两左两右守着,右边两位面色虽厉,眼神总算不那么空,见到三人便柔和了神色,微俯身请他们进去。
殿内又是另一番景象,尚未被衰丧吞及。布设亮堂华丽,楼阁台榭样样俱全,静穆别致,仙气飘飘,空或不空的仙使都多了一些。白清淮带着他们一阵绕,穿过长廊,在一间屋前停下,附近仙使很少,都远远站着岗。
林肃恰好推门出来,没管另外两人,对云枳道:“陛下在里面,大人请。”
云枳侧头朝风寄书看了一下,抬步进了屋。
室内更加寂静无声,没有仙使伺候,香炉里升起幽幽白烟,淡香里掺了点细细的苦味。金梁玉柱辉煌依旧,药碗素衣偶见惨暗。
走入内室,仙王独身靠在榻上,将汤药一饮而尽,撑着床柱,伸长手臂想把碗放在榻边矮桌上,林肃见状,赶忙上前接过替他放好,又递了帕子让他揩嘴。
仙王虚弱地扯出个笑,朝云枳道:“让您见笑了。现下行动不便,礼数多有不周,也望您多担待。”
云枳说了句不必。
林阁主拖了椅子来让他坐,他也说不必,两人于是站在仙王榻前。
仙王外表早已不再英武,病久了,气息全乱了,甚至当得一句“形容枯槁”。他须发半白,黯淡稀疏,眼皮耷拉着,满脸苍老的沟壑,曾经威严抿紧的嘴角也无力垂下。不过是寻常年迈病人模样。
仙王没提上回相请的事,反而问道:“您同风家的事商量得如何了?”
云枳对上那双发灰的微浊的眼睛,话音平淡:“已经定好了。”
林肃没说什么,风家那个既跟着一路来了,自然是成了的。
仙王很高兴的样子,抚掌笑道:“甚好啊!您多了助手,风长老了了心愿,那孩子得了机会,赤湖有了解。真真是皆大欢喜了!”许是太过激动,仙王止不住地喘起来,干瘦的身体前倾后倒,像被什么折磨着,一下痛似一下,骨头抖得快散架了,随时都能撒手人世的样子。
林肃闪身扶住仙王,掏出瓶子倒出药喂给他,仙王艰难吞下灵药,急喘渐歇,他歪靠着身体抽搐两下,眼睛里却清晰深浓了不少。仙王勉力嘶声道:“今日在您这儿也算丢尽颜面了。”
云枳很安静地沉默着。
仙王挥掉林肃的搀扶,自顾自道:“那便也不管了!老夫要丢人便丢彻底罢!”
林肃不禁想拦他这话,喊了句“陛下”。
“陛哪门子下!这世上除了你,谁还把老夫当陛下!”仙王怒喝一声,胸口狠狠起伏着,似又要发病。他枯老的脸上是止不住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