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店内装潢摆设,简单整洁里不失灵动巧思,白清淮感叹:“这里和真实世界太像了,简直不敢相信只是幻境。”
“是为了迷惑我们吧?看一眼就知道是假的怎么能困住人?”孟如安跟着四处打量。
女老板正端了盘子来,话头止住。时辰尚早,堂上总共就一桌客。有小二在角落摘菜。
云枳:“外面天热人多的,进屋就好些了。”
“可不是!”女老板道,“前阵子更热,路上人也密一番呢。”
云枳笑道:“您这儿生意也更忙罢?”
女老板摆着盘子,耳上坠着亮闪闪的饱满金珠,和着她的笑摆来摆去:“哪里的话呀!那帮庸人是来升官发财的,面儿大着呢,去也是去品香楼,怎么看得上我们这种小店?”
“姐姐您家一点儿不比那劳什子楼差!”孟如安咽下口中饭菜嚷道。菜鲜饭香老板好!
女老板一乐:“你们人俊就算了,嘴还这么甜呐?”
云枳挨个儿倒了茶,亦在女老板面前放一杯。女老板顺势在一旁坐下,“头回上京城来?”
云枳轻颔首:“一点公事。”
女老板手上稍停,朝一个方位抬抬下巴:“唷,往宫里去?”
“何以见得?”
“最近的大事不全跟里头沾边儿?衙门商会都清静了不少。”女老板抿口茶,“想问什么便问吧。”
即使目的暴露云枳也毫不心虚,从善如流道:“您觉得我们为何而来?”
女老板“啧”了一下,“精通医术?”
云枳微愣,“略知一二。”
“哎,”女老板皱眉,“遮遮掩掩的就没意思了啊,我为先前所言道歉!”话毕饮尽杯中茶。
云枳重新给她添上,又为风寄书空了的杯子倒满,“看来这就是我们要问的了。”
“那就没骂到你们身上嘛!”女老板撇撇嘴:“真是,看你们面善才多说几句,别把我卖了啊。”
云枳认真道:“不会的。”
轻哼一声,女老板开始讲起来。
原来是半年前宫里的瑞王突然病重昏迷,太医院束手无策,朝廷十日前下发布告,遍寻天下名医,号称“凡救得瑞王者,一赏金银二赐官爵”。于是自有千万大夫医士聚往京都,想大展宏图,谁料其中九成九在第一轮试诊时便被筛了下来,剩余十几人到了瑞王榻前,却和众太医一样一筹莫展,即使开出方子也不敢用。因为朝廷还说了,瑞王是国之重器大燕根本,若在谁手下有个闪失,不仅要诛其九族,所有的医士也一并陪葬!
话是如此放了,赶往京城的人不见丝毫少势。
孟如安咋舌:“到底是什么病啊搞得这么吓人?真一点办法没有?”
“那谁知道,”女老板说,“诸位不打算趟浑水的话我收回道歉了啊。诚心奉劝一句,最好莫贪天家权势,稍不留神就要命哦。”
云枳道谢,继续问:“蔓春河出人命了么?”
女老板眯眼,“来,请您说说怎么能避开关键只知道结果的?”
“猜的。”云枳笑着,一边挪了挪堆满菜肴的碗,示意风寄书少夹点。
“再猜猜关键呗。”
“和宫里有关?”
“喂,”女老板叫道,“你们究竟干什么来了?”
“抓做亏心事的人。”
女老板捂心口:“你连人家做了什么都能猜到?”
“猜不到的在问您呀。”
大家全笑起来,女老板接着讲:
“太后娘娘跳河自尽了。”
“啥?”孟如安怀疑自己听错了。
女老板敲敲桌子:“安静。”
“东宫那位太后执政也有这许多年了嘛,自瑞王病倒后,人家作为养母当然更加顺利地揽权了。”
“朝臣和西宫那边不依了呀,好一顿争啊斗啊的,结果还是落了下风,让东宫拿到了大半兵权,人直接就要北征啊!”
他们路上已基本了解过——这大燕属实神奇。皇帝问道养生八年之久,政权齐分为二,东西两宫各掌一股,分庭抗礼。再有五年前一高深道士算出“国运危矣”的凶兆,唯避此祸之法:皇室中人皆需抬高一辈,只当今陛下不能动,是曰“滞天宫以平天怒”。至此妃子变太后,闲王也成了亲王。
白清淮举手:“跳河的……是东宫?”
“对。”
“虽说这十来年我们休养生息存了点兵力粮食,但进攻外族还是有点勉强。太后执意想收复失地,许多朝臣都表示反对的时候,她直接拍案说要亲征。”
“然后所有人就傻了嘛!东宫一派又惊又怕,西宫那边一方面觉得是除掉对头的好机会,可同时又舍不得交出兵权。局面便僵着了。”
“要我说啊,失地该收,但不能急在这两年。安生日子才过了多久哪!”女老板叹气。
桌上默了一会,孟如安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没了啊。局面僵了就出乱子呗,还能怎么着。”女老板托腮道:“也是可怜的……还有其他版本,比如说东宫那位其实早疯了,这回让西宫的刺了两句,终于忍不住冲到城外去了……”
白清淮:“……以上皆为推测么?”
“太后倒是真掉河里了,有人见着的。”女老板说,“总归是山尖尖上的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听听传言就算咯。”
“反正当皇帝的不会是我,只要不征赋役起战火,谁管他们怎么斗。”
“战事的确惨烈。”云枳开口。
女老板脸上浮现一种平淡的忧伤:“是啊。”
云枳收回视线,问道:“有人看见也没救上来么?”
“蔓春河很深的,你们进京的时候瞧过没有?特别是下游那段,水绿得发黑,人掉进去声儿都传不出来就沉了。而且那天又刮风又打雷,真的是大雨倾盆,涨水了都,好些人下去找,鬼影没摸到一个,自己也险些被冲走了。”女老板皱眉叹息,“等水势稍微稳定一点,又去捞,就只在很远的地方捞上来尸体了。”
“还是宫里人狠心哪,尸身在河边放了半天都无人领,明明有宫人跟来的!普通人不敢管,放着又实在不是个事儿,最后只能去报官。这才来了一对侍卫把人抬回去,大人物一个不露面!”
“如此又过了几天,讣闻才发放下来,一句“失足落水”就完了,也不说要办后事,提都没提。好像就太后生前住的地儿有祭灵的样子。”女老板摇摇头:“所以啊,传言也不见得全是假,宫里面真真恨惨了那位,甚至她的女儿……”
空气沉重压人,泄出淡淡哀伤。女老板长长呼口气,“不说这些了,”她转头问云枳:“诶对了,您有家室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