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名龙须刘海挑黄的‘黄毛’踌躇了几下,问向正在与徐松溪核对供词的许行舟。
“敢问县太爷。”
“何事?”许行舟头也不抬地回答到。
“县太爷~青天大老爷~咱兄弟几个可是该说的都说了。”黄毛不敢与许行舟对视,便望着地面扁嘴啧了声。
他练习了好几次深呼吸后才鼓起勇气,讨好地看向许行舟,一副商量的语气。
“咱兄弟几个都上有老下有下的,这官衙一直把咱这么扣着也不是回事儿啊。”他嬉皮笑脸地嘿嘿笑到,“浪费粮食的勒。”
许行舟笑了。
却是不达眼底的戏谑冷笑。
黄毛顿时一慌,吓得他赶忙别过面去错开与许行舟交锋的视线。
他的喉头用力地咽了咽,惶然不安地搓着手,焦眉烂眼地说到,“官爷,小的不是有意犯鱼禁的”
许行舟淡淡到,“可以。”
“真的啊!”
“县太爷英明!”
“县太爷顶呱呱!”
几个浮浪子焦愁的苦脸瞬间舒展开来,皆笑嘻嘻地看向许行舟。
“但没必要。”顿了一下,许行舟才缓缓道。
不详的预感在几个浮浪子心头升起,笑容顷刻间凝固在他们的脸上。
轻压了下手,许行舟示意主簿向前来。
主簿白云寂是个严肃的中年人,“经我衙查实,尔等与前月所报恶意敲诈勒索及强制消费一案有干系。按照当朝律法,证据确凿,当即日收系暂监衙狱,择期开堂与苦主质证。”
这幸福被收走的速度可太快,像龙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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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对供词无误后,许行舟便准备令人备车马再往楚家去。
白云寂却是拦住了许行舟的去路。
他顶顶和气地笑看向徐松溪,略带歉意地说到,“劳师爷候,老小在公务上有些不明白的想请教下官人。”
“好。”徐松溪便收拾卷宗离开了。
待人都走散后,白云寂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他的关切声中有些着急,“敢问官人可是开罪了黄四郎?”
开罪?
许行舟冷冷启口,“算不得。”他可瞧不上此等鼠辈。
“那怎会...”白云寂犹豫了下。
瞧着许行舟展眉微笑,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白云寂是更焦灼了。
他拉扯着许行舟的袖子到了暗处,刻意压低了嗓音。
“官人,糊涂啊!这黄四郎在折月县是什么人,神通广大着呢,他连上任的胡县令都不怵,很况上车伊始的你啊。”
白云寂就差将地皮子都没踩熟的愣头青说出口了。
“别瞧着那帮口头天天吼着‘生不怕县衙’的浮浪子在外头威风,实际一见到捕快就怂得要死。”
“黄四郎昨儿夜里不过往县狱里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今儿个便有个申二替他出面...”白云寂摊手直拍,“往后便冲结的这个梁子还不知有几个申二要与官人唱反调呢。”
许行舟微微踮了踮脚。
还好...他不觉得紧。
他略带敷衍地说道:“若是没旁的什么事,我便向楚家去了。”
叹了口气,白云寂却是作罢了。
个人造化,他言尽于此。
白云寂面露踌躇,沉吟了下他才道。
“其实楚家的表公子还有楚家大小姐的主母都曾来击鼓报案过,只不过...”他面露难色。
许行舟感到了个中的蹊跷。
“但说无妨。”
白主簿却是未明说,他呈上一本册子并指着上面的日期提醒许行舟落目。
简单过目后,许行舟吩咐白主簿将县衙内当值的排表呈上来。
纵览近三月的排表,再经这么一比对,许行舟全然明了。
顾雯晔三月前报失案以及顾霁华、楚家乳母登鼓认尸的日子。
都恰恰好便是林庐烟当值的时候。
“官人,老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官人与老夫家犬子年纪相仿,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真知灼见,老夫掏心窝子地说可真真儿是十成十地欣赏。”
前面的话似乎都是在作铺垫,白云寂终究是下了很大地决定般沉沉地说到。
“官人的路还很长。”他握起许行舟的袖袍拭了拭,“何止惹尘埃。”
白云寂便以为神秘空降折月县为县令的许行舟的来历或许没有他人揣度中那么不堪或者稀奇。
他认为,许行舟约莫便是朝中有前辈关照的新秀,来这里不过刷个资历罢了。
饶是从前犯了错,依照许行舟的才能也能步步转机重回应天府的。
懂得明哲保身的白云寂绝非善恶黑白不分之辈,他自不可与林庐烟同流合污。
浮沉官场持中庸的他自是嗅出了其中危险的气息才冒险规劝许行舟的。
许行舟自然是深谙其中道理。
但他从前可是掌平决狱讼的大理寺二把手。
平直公明,不畏权贵。向来是许行舟的关键词。
“查!要彻查!”许行舟坚定的声音,掷地有声。
白主簿自然是被唬住了。
看着许行舟孤拔清傲远去的背影,白主簿捋着斑白的胡须叹了口长长的气。
良久,他负手走出了县堂。
边走,白主簿略带惋惜地说到,“可惜了这么好的后生了,非要去怵这些惹不得的。”
“折月县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卧虎藏龙之地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