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被许蔚松埋了,是真的被埋了,不知道得是多大仇恨,那土被许蔚松填得严严实实的,一点不含糊。
要不是温聿先前被栩意耗了心神,还有那条奇怪的银链,让他体力不支,不然区区一箭,又未着要害,本不至于沦落到失去意识,任人宰割。
最后居然是宋淳风将他挖出来的,宋淳风自棺中醒后就逐渐开始理清思路,他在院中找到了鹤姝的尸体,他曾在城门口见到过鹤姝,那封闭的装扮太显眼,脸色又苍白,让人记忆深刻。
后来根据时间推算,城中疫病渐渐兴起,鹤明却迅速采取了措施,组织集粮和集中隔离管理,城中守将或许因为是最先接触鹤姝的人,所以军中最先开始出现症状,接着便是城中百姓。
还有,他没死,这跟温聿有莫大的关联,宋淳风想到那天温聿与他说的话,神色有些复杂起来。
那日意识清醒后,他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勉力从西竹苑回到城中,他翻墙进了城北鹤宅,却终究脱力倒在墙边。
他浑浑噩噩,有一日居然看见了贺修晏,他意识短暂地回归,他想让贺修晏继续查鹤明,却突然看到贺修晏身后的温聿。
在西竹苑看到温聿那双紫色瞳孔时他便知道了温聿是什么,他想起了七年前的雍和宫变,那个惨烈的事件在他们心里深深掩埋着,一触动便是撕裂般的疼痛。
他又惊又怕又厌恶,他在贺修晏手上写下一个“妖”字,并嘱托贺修晏杀了他,他那时意识涣散,却仍能感觉到温聿此人的危险,无论这场疫病跟温聿是否有关,他出现在这,便不能再留。
可后来当他潜行在城中,却听闻温聿给鹤明提供了方子,在帮忙治病,他到了城门口,目睹了栩意和温聿的对峙,他再次苏醒后身体素质发生的变化,他更敏锐,速度更快了也更易于掩盖气息,他急需一个答案,所以他跟着追出了城。
直到看见贺修晏一箭射穿了温聿的心脏,他的心仿佛也骤停了一下,是他让贺修晏杀了温聿的,他听见温聿问贺修晏:“妖就合该死吗?”
他看到了贺修晏冷漠的表情,宋淳风不得不承认,他在微微颤抖,他握紧了拳头,在他们走后把温聿挖了出来,他不知道温聿会不会真的死了,但是眼下情况特殊,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温聿没有死,但是这回伤得确实重,表面的伤口是渐渐愈合了,可是身体仍然有些虚弱,眼睛的颜色一时半会也恢复不回来了,他暗暗在心里给栩意又记了一笔。
他缓了会,坐下树下看着那之前埋他的土坑,神色郁郁,他瞥一眼旁边面色凝重的宋淳风,有些玩味道:“重生的感觉如何?”
宋淳风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声音有些低:“我现在算什么?”
温聿面有嘲色,他看出了宋淳风极力掩盖的厌恶和畏惧,他靠着树干,语气轻飘飘的:“算你厉害。”
宋淳风抿着唇,转头看他,温聿懒懒抬眸:“怎么,不是你求着让我救你,如今你活了,不高兴么?”
宋淳风垂下头,有些丧气般地坐下,他和温聿就这样,坐在埋温聿的土坑旁,良久,沉默无言。
最后宋淳风开口:“听说你在帮鹤城主治病,那宅子里有一具尸体,我怀疑与这病的源头有关。”
温聿闻言看他,“那宅子果然有问题。”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有些嫌弃似的皱了皱眉,“走吧,看看去。”
温聿在城中随便找了个地方清洗了下自己,随即带着宋淳风去了城北鹤宅,刚进入城北街道,他们远远便看到一黑影闪过,二人当即掠身追去,夜色下只留下二人残影,推门而入时只见那黑衣人已将匕首插入棺中女子胸口,他从胸口拿出火折子。
温聿眉心一跳,这屋子里到处都是书籍纸张,宋淳风已经掠身而上,他劈手夺过火折子,将那黑衣人一个过肩摔到地上,温聿挑眉,军中的擒拿格斗。
宋淳风这是想留活口的意思,可是,温聿面色凝重,果然那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刻咬碎了齿中药丸,鲜血溢出,他僵硬地倒了下去。
宋淳风呼吸有些重,他有些怔地看着那黑衣人,刚刚太急,根本来不及阻拦,可是为什么会是死侍,他转头看向温聿。
温聿耸耸肩,把之前在府衙的刺杀的事情说给他听,宋淳风思索了一下,他看向棺中的女子,“她果然是关键,这疫病恐怕不是意外,有人想要毁尸灭迹。”
可若是有人有心为之,这也太疯狂了,宋淳风胸腔有些闷,他麾下将军尽数死于此祸端,若真是阴谋,他定要那人血债血偿。
温聿走上前瞅了眼那棺,那女子眉眼与鹤明有几分相似,他说:“鹤大人的女儿?”
宋淳风点点头:“鹤姝,五年前便跟着忻王离开了朔风城。”
温聿挑眉:“忻王?”
宋淳风却有些迟疑:“我总感觉动机不够,忻王这人”,他顿了顿,咽下了纨绔二字,最后说:“他没有野心。”
忻王是永承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他不争权,不参朝政,不务正业,只喜欢到处游玩,收集各种奇珍异宝。
所以这线到这便又断了,宋淳风突然想起一事,他看向温聿:“栩意公公当真只是为你而来?你和青溪什么关系?”
说到这个,温聿收了笑,他幽幽道:“本来是合作关系,现在嘛,不好说了。”
宋淳风见他面色不虞,也不再多言,温聿上前取了鹤姝的一点血,感受到宋淳风的目光,他说:“别这么看着我,取点回去好试药,若事情顺利,明夜再来一趟。”
宋淳风抿唇不语。
出了城温聿又开始乏力了,他轻咳两下,这才多久,温聿笑得有些苦涩,宋淳风落后他半步,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