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忠堂堂昭云第一大将军,家产几乎都补贴在了军费上,他不忍劳役百姓,也看不得士兵饿着肚子打仗,只好自己掏钱养着军中将士,可时间长了,便是他也不得不捉襟见肘起来,陛下又年复一年提高赋税,要说昭云诸城,平阳的处境恐怕是最艰难的。
自从苏眠去了平阳,据说他为了提高粮食产量特意重新划分了田地,安排百姓耕种,粮食最后大多充了军粮,百姓自然怨声载道,可苏眠是郢都纨绔,对付一群百姓自是游刃有余,百姓见他不似宋怀忠那样好说话,便也只能忍气吞声地顺从起来。
百姓日子不好过,宋怀忠对苏眠自是没有好脸色,可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如今他已没有足够的钱财去其它城买粮了,不压迫平阳的百姓,军队便活不起了,可一旦炎阳攻入城中,百姓的命运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宋怀忠曾上过数封折子进都,也托贺绍钦劝谏陛下,可陛下最终只是略减了平阳的赋税,对战事军队却从不多问。
苏眠走了,贺修晏深思了片刻,最后让周洛谦先把城外瞿听白的场子封了,周洛谦听他暂时没有要办城中官员贵族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气,赶忙应下了,那地方早该查封了。
周洛谦办事雷厉风行,有贺修晏坐镇,以阮氏为首的桑落城权贵们也不敢多加阻拦,但不代表他们对周洛谦便没有怨气,周洛谦这些年虽不管他们,但也从不掺合他们的事,每次想要拉他上船他却往往是避之不及。
不合群,便是换着法子对立,双方道不同不相为谋,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倒也相安无事了多年,如今,周洛谦这般配合贺修晏坏他们的事,在他们眼里便是真正的对立起来了。
泥潭不会长久地容忍一朵不染尘埃的荷花,无论黑白还是对错,强势的一方习惯性地喜欢扼杀弱势的一方,当黑夜完全掩盖了日光,仿佛才能证明某些事物的正确性。
这日傍晚,阮家大公子亲自来了周府,周洛谦在大厅接待了他,阮南琛吊儿郎当地倚在座上,周洛谦一进来眉宇轻蹙,这桑落城谁人不知这阮家大爷的名声,不是个好相与的。
阮南琛见了周洛谦,慢悠悠道:“周大人,可收到请帖了?”
周洛谦说:“惭愧,下官实在繁忙,已派人亲自去阮府赔罪了。”
阮南琛冷笑道:“周大人这些日子确实忙,可别忘了自己是谁。”
周洛谦知道自己这次动作太过,犯了忌讳,但他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机会,如今也不太想轻易放过,再说,在贺修晏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他还没头昏到那地步。
他讪笑着,面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来:“阮大公子,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情非得已啊。”
阮南琛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轻笑了声,他站起来,负了手踱步到周洛谦身边,拍拍他的肩,道:“周大人,今夜家父寿宴,你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往日你有事推脱也就罢了,今日老爷子大寿,这点面子你还是要给的。”
阮南琛说完便走了,也没等周洛谦的回答,周洛谦要是识相,自然不会不来,如今贺修晏在城中,可他不可能一直在这,周洛谦这城主若还想安稳地当下去,就不敢得罪城中独大的阮家。
听到脚步声远去,周洛谦直起身来,他眸中神色沉静下来,这些日子他不仅将城谁外那处拍场封了,还将城中许多贵族名下有问题的商铺查封了,瞿听白不入城,但城中也有自己的交易圈子,他们从瞿听白那拿货,再私底下进行另外交易,高价转手以敛财,如今他这一动手,便是触碰了他们的利益链条。
贺修晏正好从外面进来,他手上还拎着两本卷宗,注意到周洛谦的神情,他询问道:“周大人为何愁眉不展?”
周洛谦回神,他躬身行礼,笑着说:“多谢将军关心,下官无事。”
贺修晏点点头,也不多问,他将手中的卷宗递给周洛谦,说:“上次托大人办的事可办好了?”
周洛谦接过卷宗,说:“将军要的城中派系的卷宗都已整理好了,稍后便派人送到将军书房。”
二人一同朝门外走去,到了廊下,周洛谦笑说:“将军何至亲自跑一趟,派小言公子来传个话便是。”
言思霁往日一直跟在贺修晏身边,贺修晏不习惯随身带下人,有事基本亲力亲为,实在脱不开身便会使唤言思霁跑腿,一来二去,言思霁几乎跟周府上下都混了个脸熟。
贺修晏抬头看了看檐外天边渐沉的夕阳,说:“派他去做别的事了,近几日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