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谦将左迟送至门口,司决驾着马车候在那里,周洛谦对左迟说:“先生不愿入城主府,不知接下来是要去哪,小决这孩子还不错,不然就让他一路护送先生吧。”
左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阮元林,难保不会有人来寻仇,周洛谦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司决本来忧心等了半晚,好不容易等来了周洛谦,却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他瞪大了眼睛,委屈道:“大人!”
左迟笑了笑,司决看周洛谦的眼神他太熟悉,他对周洛谦说:“多谢周城主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愿进城主府,不是对您有意见,只是我已双手覆满鲜血,也违了先城主的意愿,实在无颜再入城主府,往后余生,只愿随意漂泊,周城主不用担心,天下之大,自有我的一片栖息之地。”
左迟走了,周洛谦看着他走在街道上孤独的背影,回想起初见时左迟那仙风道骨的姿态和温和的笑意,可如今,衣袍沾了鲜血,笑容凝了苦涩。他本该一直清风明月,周洛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左迟一路向城门走去,许蔚松见了他,直接命人放行了,许蔚松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回想起刚刚那一眼,左迟眼中的平静,于他而言太过熟悉,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风吹起他月白色的长袍,增添几许孤寂之感。
左迟确实如所见那样,只剩下平静,他心里空荡荡的,似乎有块压在心口上沉重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可放下后又觉空寂,他脑中空空的,只想离开这,离开这座城,往南去。
那人曾与他说过,一路向南,便是他的家乡,那里阳光明媚,没有寒冬腊月,四季都温暖如春。左迟这一生,只有一位城主,为着这一位城主,便耗尽了他毕生所有气力。
周洛谦回到阮府收拾残局,他先将众名士安排好,再派人把奉卿的尸身好好安置,他刚踏出大厅,便看见一轮椅在树下阴影中,不知已经在那待了多久,周洛谦顿了片刻,走上前去。
“二公子节哀,此事…”
“我明白”,阮牧尘打断他,苍白的脸上有些哀戚之色:“周城主不用顾及我,按规矩办事便好。”
周洛谦叹息一声,偌大一个阮府,日后便要轮椅上的阮牧尘担起来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周洛谦离开了,轮椅后现出一个人来,古西眼中已恢复清明:“主子。”
阮牧尘淡了笑意,道:“让他们撤了吧。”
隐卫尽数退下,于黑暗中消失不见,阮牧尘本来先到一步,可他刚要动作,便听到消息说门外突然出现一支铁骑,为首的人有一双招人的丹凤眼,阮牧尘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明光骑,闻夺,他当下便决定按兵不动。
本来今夜阮家三人各有目的,可如今父亲身死,兄长被抓,阮家只剩下了他一人,原本最不起眼的瘸腿二公子,翻身一跃,成了阮家唯一的掌权人。
回想起今夜,阮元林要发作名士,便提前让阮牧尘离场了,阮牧尘求之不得,他还有自己别的计划。
古西跟他说了温聿的传话,他倒也不意外,若温聿能轻易被一杯酒放倒,他也不会对温聿抱很大希望了。
古西推着他来到府中一僻静的湖心亭,等了片刻,便等来了温聿,温聿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阮牧尘微微一愣,随即笑开来,他拍拍自己的腿,看温聿的目光很直白。
温聿倚着亭柱,紫色的眸子闪着微光:“公子看着淡泊如水,竟也信怪力乱神之说。”
凭着阮家的势力,天下名医如何寻不得,可即便这样,阮牧尘还未放弃,可见他内心有多执着。
阮牧尘听出了温聿的暗讽,他笑了,双手覆盖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温聿,一字一句道:“我不信那些,但我信你,银月幻狐。”
温聿倒是有些惊讶,眼中划过一丝危险的光:“你知道的挺多。”
阮牧尘依旧目光平静:“我知道你在找谁,这样的筹码可够?”
温聿俯下身:“很好,你既然知道我的能力,便也应该明白此愿既成,代价,也会不期而至,你可想好了。”
阮牧尘轻笑:“自然,无论何种后果,我愿担之。”
温聿站直身子,撇了一眼站在阮牧尘身后垂眸不语的古西,淡淡道:“那便如你所愿。”
一阵紫色的光笼罩在阮牧尘膝上,阮牧尘只觉被温暖覆盖,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便轻盈起来,温聿收了手,朝他抬了抬下颌。
阮牧尘目光忐忑,他将手放在扶手上,慢慢支撑着站起,古西想上来帮他,他挥手表示不用,月光倾洒在湖面上,湖中倒映出一个微微弯着腰的影子。
阮牧尘站起来了,他走了两步,看着湖中的倒影,眼中泛起泪光:“好,好。”
古西俯跪在地:“恭贺主子得偿所愿!”
温聿静静等着,阮牧尘终于回过神,他转向温聿,说:“三年前楚国师去了趟苍梧山,回来后听闻带了一个人,想必与你要找的那位有关。”
温聿目光微凝,嘴唇开合:“郢都。”
阮牧尘点点头:“你要找他,只能去趟郢都,我倒是好奇,那些传闻可是真?”
温聿瞥他一眼,转身朝着亭外走去,语气淡淡的:“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干的龌龊事吧,这会你家地牢应该已经被贺将军掀了。”
阮牧尘眼睛眨了眨,他重新坐回轮椅上,最终叹口气:“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