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的温热夹带着湿意,她一边叹气,一边轻拍季星辰的后背:“应该……不了吧。”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
林梅不说话了。
季星辰抬头:“外婆?”
林梅叹了口气。
“让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她不死心地又问一遍。
林梅摇了摇头:“不行的,你还有时间。”
“我不要了。”季星辰说,“我都不要了,你带我走吧。”
林梅又叹了口气:“那怎么能行呢。”
季星辰紧紧抱住她,沉默许久,林梅忽然说:“哎呀,又在催我了,好了别哭了,外婆要走啦,以后我们会再见的。”
季星辰一愣,看到林梅的身体越来越淡,着急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林梅想了想,说:“……这个嘛,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反正还有很多年就是了。”
“我现在就跟你一起走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林梅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身体也随着声音越发透明,“你记住啊,是很多年以后,不是现在……”
季星辰扑了上去,抱住了林梅:“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黑心肝的坏蛋,跟你没关系,你记住,星星,这一生很短,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外婆会在天上保佑你。”
“还有啊,帮我告诉林清清,她选的寿衣真的很丑……”
林梅的身体慢慢化作了星星点点,随着季星辰扑过来的力道,直接倒了下去。
她倒下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四周的光亮也消失了,只剩季星辰怀里的散开的星点,飞向空中。
一滴眼泪顺着季星辰的眼尾滑落,床边的检测仪发出了“滴滴”的警告声,显示屏上的红线不知何时失去了起伏,变成了一条直线。
医生和护士涌进病房,开始对床上的人进行抢救。
梦里,季星辰躺在黑暗中,望着满天繁星,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同一时间,几天没合过眼的段薇接到了医院电话,正朝着那边一路疾驰。
她不受控制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
“不都是杀人吗!!”
吴全几乎是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吼出了这句话。
话音刚落,他扑哧一声吐出浓稠的血沫,目光顺着插进胸口的刀慢慢往上移动,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
段薇淡淡一笑,猛地拔出了刺进血肉的刀刃,在吴全栽倒下来之前起身退开。
鲜血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吴全趴在地上,浑身控制不住抽搐,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他耳边回响起这个女人刚才说过的话。
“你嫁祸给谁都可以,偏偏不该嫁祸给她,我早就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一意孤行,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他想到之前跟踪季星辰拿到指纹和DNA的那天,其实从那时候他就有预感了,那段时间他总觉得有人暗中偷窥,但不论怎么都找不出这人的存在,他就以为那只是错觉而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窥探他的人,居然就是咖啡店的那个女人,他记得……那些小姑娘叫她“段老板”。
吴全似乎是想抬头,也许是因为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所以第一下没能抬起来,他像蛆虫一样,笨拙地蠕动了一下,第二次才抬起了一张鲜血淋漓又苍老的脸。
他扯开一个狰狞扭曲的笑,断断续续地说:“反正她已经是杀人犯了啊……”
段薇随手摆弄着那把带血的刀:“是又怎样?”
吴全呛咳了一声,又吐出大口鲜血,刚才那一刀好像是刺中了什么内脏,总是有血直往喉咙里冲,他用力吞咽了几下,又道:“杀一个和杀很多个,有什么区别吗?”
他这话刚说出口,段薇便一脚踢了过去,这一下力道很重,吴全翻了个面,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然而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不肯闭上,几秒后,他才猛烈咳嗽起来,边咳边从地上爬起来,最重的几声,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段薇缓缓蹲下身,用刀挑起他的脸:“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吴全哪里还敢再说?
他怕自己再说下去,可能会被当场打死,于是避开了这道冰冷的目光,沉默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已经不记得今晚被捅了多少刀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个漏水的破杯子,等到什么时候漏干净了,他就死了,死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山上,谁也不会知道。
也许这个女人还会在警察到来之前带走他的尸体,也许不会,他想不出来自己死后被埋在土里的画面,只要一想到可能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他就只想流泪。
夜晚的风好像穿过了他的身体,寒冷刺骨,他本想开口求饶,却在这时注意到面前的女人神情恍惚,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吴全心头一喜:机会来了!
他毫不犹豫扑了上去,抢走段薇手里的刀,捅了过去。
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掌心,段薇徒手接住了那把刀,用力拽过来,随即起身,一脚踩在了吴全背上,把人狠狠碾在地上。
吴全知道自己没机会了,他就要死了,他不甘心地挣扎了几下,哑声问道:“你这么帮她……”
段薇没有说话,骤然加重了脚下的力道。
只听身体里的骨头发出一声脆响,吴全停止了挣扎,彻底没了声息。
段薇收回思绪,撞开了病房大门,同床上的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在心里回答了那天晚上吴全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值得吗?”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