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我看过,很别致,可惜协会那边没过。”
许盛言的声音像是审判词,每往外蹦一个字,秦绪的心就缓速跳动一分。
蛛丝马迹在此刻突然串联,顺理成章,林中迷雾猝然被天光照亮,豁然清明,攻破了秦绪此前所有疑惑。
有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在脑中轰然作响。
“诶——”许盛言还欲开口问点什么,秦绪已转身扬长而去。
高架上,疾风掠影。
他车速开得飞快,中控的超速提醒持续亮红,直到触发紧急避险,才拉回理智降速,手边,还在不停地向书叙白拨号。
无一例外,投入汪洋中的石子,寂寥无声。
秦绪一路开回总部,马不停蹄奔仓库去,铁架建构的走廊如迷宫纵横交错,这里堆积了乌合所有尘封过往。
空气里,混杂了些阴湿霉味。
靠边外的年份更新,他径直走到了最里面,在一面堆积成山的收纳箱前,挨个翻找。
一个标红,在角落处用珠笔断断续续标写着NO.9的盒子,终于被他找到。
摁下暗扣,箱盒弹开,里面几分稿纸和数只锦盒规规矩矩码摞齐整,仿佛重现当年岁月。
六年前的一个夜晚,高煜明找到他。
“我们是国内首位承办商!老秦!我们是第一个啊!”彼时,他们刚靠高煜明的一款竞技手游收割国内青年游戏市场,协会打算向亚太地区拓展知名度,乌合成了这个幸运儿。
艺术的事秦绪向来不发表意见,术业有专攻,他全权将此事交给了高煜明,以至于从头到尾,他对NO.9 Awards的奖牌设计稿,都只存在于知道类别的情况中。
也是那一年,书叙白的国内新秀成功入围NO.9 Awards。
满座喧哗,鲜花和荣誉加诸他身,他却没有在名利场中,寻到他最期盼的那个身影。
奖牌新旧更迭,协会融入中国元素,敲定了香檀篆印,附以龙泉印泥。
不是SG画给乌合的那份稿件。
但书叙白是见过乌合的那份设计稿的。
他自有他的办法。不敢奢望的人见不到,那一点点边角料,多少能给他留点念想吧。
兜兜转转,几经辗转,书叙白拿到了那枚放在乌合仓库里,被遗忘的废稿奖品——一枚犹如星星之火闪耀戒指。
若有晦暗光明肯垂怜,它自熠熠生辉如星辰,点亮此夜长冥。
出于秦绪之手,经由他审阅的戒指,于书叙白而言,那早就不再是冷冰冰的奖品如此简单。
他亲手为自己戴上了镣铐。
秦绪拿着锦盒,凝望空空如也的位置,那里没有戒指,被六年前的书叙白悄悄藏匿。
身后,满墙箱盒沉如棺柩,压在不见天日的26楼,封缄无人知晓的爱意。
原来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杜预,所谓的白月光,传闻中的那个人,竟一直是他自己。
书叙白的文明能级发射进浩瀚太空,航行六年才被秦绪接收到。
好像太迟,又好像恰逢其时。
您好,这里是1129,您的讯号已被接收。
滋滋......雪花音跳频,切断信号——
……
“秦总,航司那边刚刚确认,叙总买了15:35飞往闵港的航班。”
“问过方延,今早叙总与他通过电话,目前囚鸟所有事务由他暂管,人似乎走得很急,并未告知原因。”
......
呼啸而过,车身飞驰在长虹路,掠出残影。
段虹的电话撞得秦绪脑子一片空白。
他早该猜到的,门口莫名消失的几双鞋,衣柜不见的外套,他太迟钝了。
他明明才刚知道答案,他明明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些年荒谬,懊悔,自责。
那艘飞船,又要飞走了。
屏幕上不断缩减的起飞时间,犹如定时炸弹,在心惊肉跳流逝。
若上天开恩,可为他搭建一架直抵终点的桥梁。
能不能换来爱人的网开一面。
航站楼空旷冰凉,广播喇叭里又一次播放起书叙白的那趟航班信息。
他终于知道,要在机场追一个人多么不容易,文娱作品理想饱满,现实的骨感在安检口关停那一刻,碎得彻底。
他的脚步随HX235,停止检票,一并僵滞。
四周来来往往,擦过秦绪身后留下道道虚影泡沫,他坐在候机大厅,浑身都卸了力,手肘撑在膝盖上,弓身埋头。
他的背影狼狈,平日规矩齐整的西服,此刻凌乱落拓。
再没了一丝伪装。
秦绪的脑海静得可怕,思绪清明到没有任何杂念,好像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忘了脚下身处何地,该做什么,该去哪里,一无所知。
像具失去意识的木偶。
他彻底无措。
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如何挽留暗示,最终都留不下这个人。
他不打算告诉自己真相,也不打算拉他共沉沦。
从始至终,书叙白就没有将他归入自己的未来。
秦绪撑着头,视线逐渐模糊。
良久,虚掉的画面里,猝然闯入一双熟悉的休闲鞋。
一声温柔的疑惑:“秦绪?”
心跳,震耳欲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