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祖珛缓了脸色,向敛兴真人询问:“观主以为,此毒可宜拖延?”
敛兴真人忙道:“拖自然是拖得,只是不知道此毒应在什么地方。若能及早诊治,兴许对经脉筋络造成的伤害不大,若拖延下去,有什么害处可就难说了。为今之计,我看还是——”
咚!
里间传来一声闷响,公祖珛目光骤变,立刻起身,抢步入内,见孟嘉甩着手腕,一手半撑着靠在床沿,叫道:“谁把凳子摆我床前的?!姜黄?是你?你怎么没去休息?”听没人应,她自己又噘着嘴爬起身来,嘀咕了一句什么,往窗户那边摸。
后进来的齐远和敛兴真人连同只有一双眼睛投向这里的姜黄,纷纷瞪大了眼睛。
公祖珛站在桌边,被孟嘉全当成空气一般。兴许是刚刚苏醒又磕了一跤,她动作有些踉跄,险些又磕到长案,几步路被她走得艰难曲折。
孟嘉摸上窗框,又去摸叉竿。公祖珛沉默了半天,此刻却忽然道:“孟宜卿?”
既不确定,又不敢确定。
孟嘉吓了一跳,惊讶道:“公祖珛?你怎么在这儿?!!”
……
你才看见?
众人啼笑皆非,刚准备松口气,孟嘉一句话又把这口气提了回去。
“大半夜你不睡觉,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里?”
“……”
“……”
“……”
齐远倒吸一口冷气,反问道:“丫头,你说什么?”
“齐大人?”孟嘉困惑了,皱眉道,“你怎么也在……等等,我把窗户打开,今晚月亮好似又不怎么好……”
公祖珛沉默着,三五步跨到她身边,支开了窗户,隔着衣袖握住她手腕放在窗子一角,她立刻觉得手背发热。
“是……公祖大人吗?你开窗了?”孟嘉声音迅速低了下去,“今夜怎么这么黑……开窗了都瞧不见月亮?是不是雾太大了?是不是云太厚了,是不是……”
“现在是白天。”公祖珛看着她被阳光灼热的手背,低声道,“孟宜卿……是你看不见了。”
孟嘉侧过头,努力找准声音传来的方向,漂亮的眼睛看向的是他,却显然没什么神采。
她笑:“……我看不见了吗?”
她喃喃,触目所及尽是黑暗,却与刚才大不一样,仿若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向她兜头罩下,绞缠拉紧,勒得她喉鼻间不住发颤,似乎有什么想涌动上来。她努力地把那颤抖压制住,却反而有什么从眼珠下面漫上来。
她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又晃了晃。
公祖珛看得喉头发堵,沉默一会儿,勉强压下异样,才开口道:“观主说,你中了毒,等毒解了就会好的。”
孟嘉一怔:“我中了毒?”紧接着又道,“解毒要多久?我其实……其实不大怕黑……但是终究是……不大习惯这样。”
她说着话,扬起的手却忘了放下来,不自觉地指尖收向掌心。公祖珛犹豫了一下,伸手掰开了她的手指,以免她可能用力掐伤自己。
“很快的。但是你这毒有些麻烦,需要几味珍稀药材,要回京才有。”公祖珛说完了,又补充道,“观主说,要保持愉悦轻松,少思少虑,解毒时才会好得更快。”
孟嘉:“哦。”
“那还要等几天呢。”她笑笑,带着点儿勉强,“我娘以前也是这么说的,她说病人高兴了好得快。”
公祖珛点点头,目光黯淡:“是。”
孟嘉:“我……恐怕祈雨礼我帮不上什么忙了。”
公祖珛顿了顿,道:“你想回京吗?”
“可以吗?”孟嘉微微抬起了头,思索片刻又低声道,“也不必,要给京里递奏报,一来一回恐怕也到我们回去的时候了。”
几天看不见而已嘛,无所谓。
但是这样日子难免觉得寂寞,稍微有一点声响都会变得十分明显。她就有些离不了人。齐远等人虽然为长为尊,究竟男女有别,因此,她只能一天到晚地拉着姜黄作陪,不停地和姜黄找话说。姜黄倒也很够意思,她说十句,她也能回个一两句,且没有叫过烦。
孟嘉这几天觉少,她琢磨着,可能是前几日山路上晕倒昏迷了太久的原因。这两天又少走了许多了少做了许多事,因此不觉得累和困的。
观主一天两遍地来给她把脉,齐远常来给她送些好吃好玩儿的小东西,公祖珛也来,不过没什么话,有时孟嘉托他帮忙念念书。从前她没发现,原来公祖珛其实长了一副好嗓子,音如其人,也是凉凉的,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悲悯意味。
悲悯她?
可能是她的错觉吧。尽管她不大想承认,她这几天是要敏感许多,对自身的关注度尤其疯狂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