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垂头去看折子,上面将她师兄如何行凶倒是说了个清楚明白,一个书生自是手无缚鸡之力,所以盐场一十三口人,都是被毒杀的。
他贩盐的证据也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连每日量产多少,每旬何人送来给他,都事无巨细,描述清楚。
这些量产的数据,每旬有人运送,必定是早就如此在做的,只是按上了她师兄的名头而已。
这招偷天换日,着实棘手。
不,不对。
这些量产的数字,运送事宜,买卖数额,既然都是早就有的,那就说明这些皆是有人纪录在册,是有账本的。
也就是说,真的账本或者登记簿子,应还在某处。
如若她手头有了这些证据,再加上蒋炎能指认了那张浦,这件案子才算是真的能翻了盘。
想到此节,她霎时就稳住了心神。
这些账册只能在最着急要给贺兰山定罪的人府上……那陈县令,多少是脱不了干系的。
苏礼抬头看向那忙碌的背影,她忽然意识到这桩案子牵涉的不是只有她。此地私自制贩盐,亦是这位爷必定要去办的案子。
不然又为什么会在有人骚扰边境之时,三日里往返来回地跑?
她求不求的……他都会去办。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如若此一次证据不足,晚些时日他也会办了。
她却没有那许多时日可等了,师兄的命也只有一条,已经死了十四人,绝不能让这案子平添了冤魂。
苏礼翻身下了床。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只有魏烜翻看奏报的声音。
她从小房中走了出来,理了理衣裳,脑中请辞的话在唇边滚了又滚,却不敢开口说,亦是不敢抬头看他。
“饿了没?就在这儿陪本王用饭。”
见她没甚反应,魏烜抬起头来打量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坐。”
苏礼只好依言重新在书案前坐下,屁股都只挨着椅子的边缘,坐得不踏实,颇有些局促。
魏烜也没再搭理她,待晴澜在一旁小桌上摆了饭,才起身坐过去。
全是清粥小菜,对脾胃友好的。
苏礼端着粥,有些纳闷,他吃的还挺清淡?却见晴澜又返了回来,放了一叠小咸菜并两张饼在他面前,这才退出去。
魏烜也不避讳什么,颇为自然的拿了饼就着小菜吃起来。
没那么多规矩,她也就松快了起来。
跟他二人这般也不说话,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分而食之这小桌上的清单菜肴,竟让她有了种他们似乎很亲近,很熟悉,经常这般如家常般吃饭的错觉。
“瞧什么呢?”
似乎察觉到她有些发怔,魏烜问道。
苏礼浅笑,“只是觉得王爷应是锦衣玉食的,这般吃着家常小菜的样子怕是不多见。”
魏烜坦然地看着她,“本王十几岁就在军营,几日夜吃不上饭的时候也是有的。别说锦衣玉食了,就是野菜根子也是嚼过的。”
苏礼闻言笑容渐渐淡去,心中不由得对他又生出几分敬佩来,原来他倒不是面上看去的那般钟鸣鼎食,那般……不可接近。
“有王爷镇守边关,是我等百姓之福。”这句话她说的是真心实意。
魏烜听了这句却不苟言笑,盯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其中情绪苏礼却只觉得触目惊心,多看两眼也只怕自己会被纠缠进去,霎时垂眸不语。
似不允许她逃避一般,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低缓,颇有些循循善诱之惑。
“那苏大夫想好了么?要不要求了本王将你师兄的案子查办个水落石出?”
魏烜看着乖巧坐在对面的人儿,双眸莹亮如点墨,他心中竟似麻麻痒了一般,觉得自己从前竟是魔怔了般,怎么没发现自己从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长得甚是嵌合他心意,否则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眸去看她,在意她,又漠然对待她,只为了看她会如何反应?
倒像是个毛头小孩儿了,他默默地垂了眼眸。
他又开口,“不求,本王自也会去查,只是本王追究那幕后之人,却不需顾及贺生的性命。”
他抬眼看她,目光温柔如水,如若不是这话中的意思,倒不知是谁要求了谁。
“求了,本王话放在这里,但凡你开了口,皆如你所愿。”
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时,苏礼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被敲得脑仁儿都跟着蹦了蹦。
这几个字,分量颇为不轻。
她自是知道轻重的。
正是因此,她才不能答应。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身份与天皇贵胄天差地别……荣华富贵,岂是好求来的,这般应承了,那将来都得是卖命才换得来的。
再者,她如今是个男人,王爷这般惜才,着实让她惶恐。
苏礼思考再三,放下了筷子,抬头看了看魏烜。
他头发束得整齐,髻上系了个家常玉带,更是衬得人玉面清俊,眼神中暗流涌动,看着她时的专注,让她几乎难以自持。
最后才似下定决心一般,起身立于一旁,垂头拱手道:“小人感恩王爷赏识,如若王爷还需用得小人,小人随时候命,届时还请王爷去怀仁堂招唤我一声即可。小人师兄的案子牵连甚广,其中利益纠葛小人看不懂,也并无想法要纠葛其间。只是救我师兄以及为那盐场一十四条人命平反,确是小人想做的事情。
且小人也有了一些眉目,若是王爷不便的,小人自去处理即可。”
从她起身时起,魏烜就知道答案了,脸上的神色就淡了下去。
待她话说完,他的脸色已经默然平静,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