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敛眉低眼,变了语调,话说得滴水不露,却又像是在刻意提醒她。
沈鸢清楚,有些事能谈,有些事不能谈。但他的暗示很明显。
圣上的旨意不能错,罪魁祸首只能是那个给她家加罪的夏家。
沈鸢不再说话,一连往嘴里塞点心,酥皮肉馅月饼,小时候在南边入秋了会吃。
她吃的实在不文雅,但此刻她也顾不上在别人面前的吃相。
民以食为天,她如今才深刻理解这个道理。人活着,不吃东西就会死。
桌子对面的苏煜没制止,沈鸢也没客气,放开了吃,直到苏煜开口说了句:“替我给你父亲上柱香,我就不过去了。”
沈鸢闻言抬头,袖子抹了下嘴巴,直愣愣望着他。
苏煜继续道:“你节哀,连着离世人的一份,好好活着。”
泪花在眼圈打转,沈鸢喉咙哽咽,她明日一早要回沈府。肖泽说,宫里特批,可以在被查封的沈府中置办灵堂。
“谢谢苏大哥。”沈鸢垂下眼,眼泪掉在桌布上,洇出一圈深色印迹。但她现在的眼泪和情绪毫不相干。
明日便可见到沈嘉麟了,肖泽说沈廉下葬后,沈嘉麟会被押往山西。而将才苏煜说,他已经给山西的陆衍去了封信,让陆衍帮着照看沈嘉麟。
“还有,我替我哥哥谢谢你。”
苏煜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先别急着谢,说不定,以后帮你报仇的人,会是我,到时再谢也不迟。”
他的话意味深长,沈鸢拧眉,不太能听懂。
苏煜能帮忙,她已经很受宠若惊了,她不明白他说得报仇是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沈鸢认真地问。
苏煜移开视线,伸长手臂,扇骨敲在她脑袋上,“可能要先等个十来年。”
沈鸢皱着脸颊,下意识去摸脑袋被敲的地方,声音很小,“等十年?这是要靠着把那些人熬死吗?”
她话音刚落,苏煜蓦地笑了,有些真情实意。
稍顷,笑意散去,苏煜掀起眼皮望她,上眼线平直又细长,暗眸半眯。
“是等着因果循坏,让他们身败名裂,彻底爬不起来的那天。”
——
沈府庭院中央,烟熏缭绕,方士黄袍大褂,做完法后,沈家兄妹依次跪拜。
肖泽早早就到,沈府里没有多余的人手,他就站在门口,充当引导的人员。
上午来上香的人居多,下午只有零星几个。
薛逢春领头的官员,上午已经来过。廖飞几个在镇抚司任职的,选在了下午,一行人到了昔日的沈家门口,撞见了熟人。
“哟,难不成沈鸢也跟你搞上了?司里告假,来这里找晦气?”廖飞身后的随从笑道。
“对啊,请假也难得,跑到这地方来献殷勤,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死了爹呢。”另一个又高又壮的人附和道。
肖泽下颌绷紧,一手搭在腰后挂着的刀上,“胖子,嘴巴放干净点。”
廖飞身后那几人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说什么,都噤了声。一行人中,有偏瘦的一人落在后面,他低垂着头,眼神躲闪,只望着地面。
廖飞他们走到了中门,肖泽在门边望了会,外面一时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怕沈家兄妹会和他们起冲突,他就也跟了进去。
灵堂中,沈嘉麟和沈鸢各跪在一边,一整天,沈鸢都在给来人递香。
廖飞先拜,后面的人接连跟着跪拜时,他走到了沈鸢的蒲团边。
沈鸢双目无神,旁侧来人,她下意识往一边让,躲开了廖飞伸过来的手。
廖飞笑笑,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挑了一边眉。
这表情很诡异,明明是葬礼,但是他却好像很得意。
“傅翊周来过吗?”
“不知道。”
廖飞哼笑了一声,“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他此刻正在何处吗?”
沈鸢抿唇不语,她根本不在意他在哪。
“我知道他在哪,我告诉你。”
“今日小阁老的宴席上,邀了通政使司,包括新任的礼部尚书,傅翊周也去了。”
“看来通政使司想把女儿嫁给他,还真有可能。”
言罢,廖飞视线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意一个的表情。沈鸢强撑着扯了一丝笑容,“这跟我没关系。”
她抬眼定定看着廖飞,“廖大人不用再向我提他的事,我并不感兴趣。”
廖飞笑了声,微微耸了耸肩,“没关系?就算他唯夏长荫的命是从,害了你爹,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