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你最好记着拿走。”
巫岷抹了把眼泪,心里有些发酸,他结实地抱住梁丰,感激道:“梁大哥,我定会报答你的。”
“你我情分深重,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梁府永远是你们的家。我如今都老了,咱们这样站在一起,旁人都觉得我们是父子俩了,”梁丰也道:“若是我的儿子还在,也定和你一样大了。”
马车一路颠簸,去往南疆的路上下了一场大雨,满天乌云黑沉沉压下来,沉闷的雷声隆隆,似乎宣告着即将到来的变故。
这场雨连下了三天,玉人京便在马车上昏睡了三天。
或许是路上的氛围太过压抑,牡丹便掀开车帘想要伸手去接外面的雨水,冰凉的雨顺着窗户缝飞进来,打湿了她的脸。
牡丹开怀地笑着,余光却看到了巫岷正在细心地护着睡了的玉人京,不叫雨水沾到她一点。
“天冷风凉,别玩了。”
巫岷忍不住提醒她:“你还有身孕,谨慎些好。”
“你如何得知我怀孕了?”
巫岷又探了探玉人京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才抽出功夫来回答她。
“你那晚喝醉了,耍酒疯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牡丹娘子好胆量,睡了皇帝揣崽跑路,还知道寻到我这个南疆人带你躲避出去。”
牡丹笑而不语,装作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的试探,忽然指了指旁边的琴,好奇道:“我并未带这东西。”
“小玉要带的。”
“那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牡丹的手指突然转了个方向,正正指着坐在箱子上的刘湘玉,她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刘湘玉忍不住屏住呼吸。
就当她以为牡丹能看到自己的时候,她就撇开眼神,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眉眼含笑,自成一派风流。
直到此时,刘湘玉才恍然生出一丝她就是自己的感觉,这个小动作,她再熟悉不过了。
赵无名同样好奇这个大箱子里放着的是什么东西,巫岷闭门不出的那几日又在搞什么。
奇怪的是,他们二人又不能自由走动了,一会跟着牡丹,一会不能离开巫岷。
巫岷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那你跟我回南疆,还有没有别的目的?”
“当然。”
牡丹答的利落坦诚,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毫不避讳。
“正如你也有自己的目的,当初非要带我回南疆一样。”
“巫岷,我长得像谁?你又需要我做什么?”
“玉人京脑子里都是你,胡思乱想到觉得自己是我的替身,她说我是什么神女,真正的神女是谁?”
牡丹一句句的逼问打破了巫岷固守十几年的原则,在那之前,他一直为了神女而活,可来到中原,他才发现人的情感并没有这么单薄。
梁丰于他而言是难得的挚友,他在寻到神女转世的时候因着不忍心便可笑地自我蒙蔽了十年,最后却因为那点恻隐之心而动了伤害他人的歪心思。
蹉跎数十年,背井离乡,一切都是为了将一个无辜的女子带回去送死。
“世间并无神女。”
“是献祭。”
牡丹直接了当的说中他当初的想法,“你想让我代替玉人京去送死。”
“原来牡丹才是扮猪吃狼虎的那个人。”
赵无名惊叹一声,心里却觉得牡丹胆大过了头。
“可是,她如何知晓龙骨能就齐璟的,又是谁告诉她巫岷是南疆人的?”
刘湘玉问道。
“那你为何还要送死,我从未告诉过你我的身份。”
巫岷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与之周旋间硝烟四起。
“我自小便时常做梦,梦中的景象日后都会得到灵验,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告诉我,要想救齐璟,便随你去南疆找到龙骨。”
“你从小守护神女,他告诉我,你是南疆未来的大祭司。”
巫岷瞳孔一缩,竟是没收住力气直接捏碎了茶杯,他眼神微眯,打量着牡丹,语气危险:“你梦中也遇到我了吗?”
“那个男人告诉我,我会在上阳郡找到你,他说,你能救齐璟。”
“你就不怕有什么阴谋?”
牡丹嗤笑一声,似乎对他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接着道:“你知晓被推着走是什么感觉吗?梦里有个男人一直在试图控制我,他对我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我在梦中躲避不了,我曾尝试着与他说的反着来,可结局还是如此。”
“遇到齐璟的时候,那人叫我杀了他,若不如此,我此后生生世世便会死于他手。”
“可我偏偏救了他,自此之后,我的人生才有那种逃离掌控的感觉,我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地数日子,算着我师兄何日死掉却无能为力。”
巫岷静静地听着,忽道:“ 神怒,凡人是承受不住的。”
“所以你瞧,我依旧逃脱不了,但万一呢?”
牡丹笑的灿烂,“他叫我去南疆找他,我也想渐渐操控了我人生的魔鬼究竟长什么样子。”
巫岷没有纠正她话里的不敬,反而觉得是自己牵连了牡丹,或许是因为自己生了不轨之心的时候,神子就已经找上了牡丹。
欺骗的后果是什么?
巫岷脸色惨白,头一次感到了有心无力。
他讽笑一声,不知是在嘲笑牡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愚蠢,还是嘲笑自己自作聪明的愚昧。
“螳臂当车,当真可笑。”
难怪刘安珩那晚会说神女的转世就在青楼里,原来是他早就知道。
阴冷的晚风从窗外吹来,刘湘玉被激的汗毛倒立,她颤抖着手扶住赵无名,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然而那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
“刘安珩,将所有人都摆了一道,他早知巫岷会如此,他利用巫岷将这两人都带了回来。”
如此心计,自叹弗如。
甚至连刘湘玉他们都没有想到。
赵无名脸色微沉,似乎猜到了那箱子里的东西,满腹汹涌风雨欲来。
他绝不可能杀死玉娘。
“巫岷善用傀术,箱子里的是替死鬼。”
赵无名如是说道。
一路南下,玉人京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只是因为体内蛊虫的原因,她已经亏虚了,赶在到达南疆之前,她终于学会了那首曲子。
巫岷一趟一趟往里面搬东西,将车上的被子枕头都收拾干净,又嘱咐牡丹不要下马车,先抱着玉人京走了进去。
赵无名自细辨别着方向,等到了南疆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并不是出去的那个入口。
要小上许多,一次约莫只能进入一个人。
“阿颂,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西郊的入口,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按这个时间,也可以说西郊的入口是仿照南疆弄出来的。
偌大的马车空荡荡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人。
赵淇风总是神出鬼没的,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坐在马车上,忍不住抱怨道:“我没跟丢的原因,除了我轻功好,便是这马车太招摇。”
他捻起桌子上的糕点塞进嘴里,忿忿不平:“磨上的驴都没这么使唤的,难怪你们从不找落脚的客栈。”
“小风,你这样,倒有些像我刚认识你的那些日子了。”牡丹递给他一杯糖水,叮嘱道:“千万小心,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管好你自己。”
赵淇风揣了几包糕点,说完就要走,却被牡丹拽住了袖摆,他回头看她。
“还有三日,齐璟就要成亲了。”
赵淇风往后瞥了一眼,含糊道:“嗯。”
牡丹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交给赵淇风,说道:“若他问起我,你便说我嫁人了。”
“若是没问起,也不必添堵。”
“其实是”赵淇风忽然闭嘴,而后烦躁地‘啧’了一声,“算了。”
他走出老远,直到确定牡丹看不到自己的时候才将顺来的糕点拿出来,往后一扔,就被人接了个正着。
“你又生什么气?”
“哥,你又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
刘湘玉循着那道熟悉的声音望去,便看到了一个病弱的俊美公子,她眨了眨眼,觉得颇有些魔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