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崖,我喝这些药只是不像你每日在我宫里烦我,但我没有病。”
赵无名大多时候叫他老师,只有极少时候,生气的时候才会叫他的本名,哪怕他生气也是一副平淡的样子,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显然白术严并没有这个眼力见儿,嘴硬的病人多的是。
于是转头便反唇相讥:“我那药,寻常人吃那么多会死的,而你已经连续不断的吃了好几年。”
“那老师便当我已经死了吧。”
“齐璟,你的性格真的很让人不喜。”
白术严深吸一口气,道出了来此的目的:“陛下将你立为储君已经半年有余了,你是不是也应该为陛下分忧了?”
赵无名的内心不起波澜:“你是来当齐临生的说客吗?”
“如果不是因为你有帝王之相,我自然也会同那些大臣一样日日跪在殿前请求废除你的储君之位。你可以去看看,反对你的人有多少,以至于半年多的时间还有人长跪不起,民间提起你皆是骂声一片。”
赵无名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笑的不明所以,咄咄逼人:“怎么,装不下去了?你这般作态不就是因为那什么卦象吗?瞳崖,你早就该滚回苗疆去了。”
白术严气得头疼,“我待你如何,你自当清楚。”
“不清楚。在你们眼中,我本来就是个疯子。”
赵无名恢复了平静,他好整以暇地换了张纸,重新沾了墨水。
“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你的至亲并不这样觉得。齐璟,你当真没有发现吗,所有人都想拉你一把。”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若不是因为陛下央求我治好你的病,我早就带着舞娘离开了。所以我被困在宫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赵无名的手不太稳,抖动间便又毁了一幅画,他面无表情地讲毛笔扔到一旁,心想,今日不宜作画。
耳边的声音聒噪不停,偏偏白术严这碎嘴子还在继续。
“陛下承诺庇佑我们苗疆,条件是让我辅佐你上位,让苗疆成为你的后盾。”
可笑,荒谬,不可理喻。
“你也不怕齐临生将你的苗疆一窝端了。”赵无名盯着他,用最大的恶意说出刺人的话,可终究是徒劳的。
对这里的白术严没有半点用。
再一次,他说:“如果你也记得,瞳崖,你会记得吗?”
赵无名眼眶通红,他逼近白术严,一声声质问显得愈发无理取闹,旁人不懂,只当他又发了疯。
真是疯了。
将白术严困在这里的竟是他自己。
他狼狈转过身,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半晌,他哑着嗓子问:“曾有一人,杀你爱人,诛你母族,囚你半生,用你的血肉炼做丹药,用尽各种手段虐待你,你会不会恨?”
白术严放轻了呼吸,敏感地察觉到赵无名的情绪起伏,如实道:“会。”
“然后那人做了一场梦,梦中的仇人变成了旁人口中宽厚仁德的君子。旁人指摘便他不可理喻,想要他同那善人父慈子孝,那有记忆的那人应如何?”
这问题太过复杂,白术严中原话不好,面对赵无名急切的追问,他只好说:“可那善人并未做错什么,耿耿于怀到最后,不是在跟自己较真吗?”
“荒谬!”
赵无名睚眦欲裂,疯癫的表情像入了魔,他笑的凄惨,狰狞的恨意再也藏不住。
“你可曾想过,梦醒了又如何?瞳崖,这梦着实恶心,怎么会有人期望在梦里跟自己的仇人其乐融融,这是有多卑贱。”
“齐璟,这就是你的病因所在吗?”
电光火石间,白术严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安抚赵无名,说:“你如今能说出来,不就是已经将那两人区分开了吗?”
“齐璟,或许你梦外的那些才是一场噩梦呢?”
赵无名钻了十几年的牛角尖,他的情感固执单一,执念深的可怕,白术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不理解有人会因为一个梦而疯成这个样子。
居然将现实和虚幻颠倒。
“不,这里才是我的噩梦,瞳崖,我真的很痛苦。”
这是白术严第一次听到赵无名说‘痛苦’二字,世界上最不好医治的便是心病。
诚然,白术严并不能感同身受。
看着赵无名痛苦,一切安慰的话语都是徒劳。
“或许,你该给陛下一个机会,尝试接受他,他们并不是一个人,你能感受到的。”
赵无名充耳不闻。
“皇后娘娘曾在战场上取了敌军的首级,有什么样的母亲就应该有什么样的儿子。”
“太子殿下,您该振作起来了。”
振作?
呵。
真想撕破这个虚幻伪善的梦境啊。
赵无名忽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巫岷呢?”
“你唤他做什么?”
“听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