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脸着地。
思及此,月面纤手的手覆在了脸上,试图掩盖住突如其来的羞赧。
竟以这么不体面的方式去了,估摸着能让前辈子那些死对头笑上大半辈子。
现下更是沦落到了洗手作羹汤拉扯小孩子的地步。
果真是天意弄人。
从前是多么金光夺目,而今的卑微便有多么趋近于尘埃。
哎。
就算穿越套餐要自动续费,月眠想,好歹让我抉择下剧本?
开局就一个碗,算是搞那样?
不如直接送条白绫,重开得了。
将擦碗的丝瓜瓤往水中一丢,月眠浅啧了一声,低声咒骂到。
“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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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的细雨打在碧绿的疏桐上窸窣作响,墙角边的西府海棠摇曳在白墙上,淡粉的花瓣随风飘零。
廊庑下,两姐弟各自坐了张小杌子,手间捧着一大一小地两只瓷碗。
面前摆着一张用茶案改造的小案几,上头摆了笼肉包子配着红油蘸碟,还有一盘金灿翠绿的香椿炒鸡蛋。
“阿姐做得饭最好吃了。”
夹起满当当一筷子裹满了牛肉卤汁的毛细面条,江镜潭大口吃下,极其惬意地微眯着眼靠在月眠的臂上,一脸享受地咀嚼着。
“今天的面条子好生特别,吃起来嚼劲十足,裹上这牛肉酱汁,简直是爽滑又醇厚。”
他的小萝卜头很是乖巧地在月眠的臂间蹭了蹭。
“就是牛肉块小了一点,倒是入味儿,就是不够过瘾。”眨巴着葡萄眼,江镜潭撅着小嘴说到。
江镜潭是吃惯了经典口味,头一遭尝到这黏糊糊的牛肉面。
“你呀。”用筷头轻敲了下小萝卜头,月眠轻笑到,“年纪小,嘴巴是挑剔得很。”
折月县的牛肉面在汀州很有一番名气。
照江家惯例,逢家人庆生时,总会去老字号点上几碗卧蛋的牛肉面。
牛肉大块而软烂入味,和汤底清甜白净的萝卜快一齐吃,半分不会腻口。细韧爽口的面条裹上淋面的辣子再卷上香菜,简直是直冲天灵盖的鲜美。
而月眠今日做的牛肉面,不仅在牛肉臊子上有改动。
在和面的时候,月眠专门改换了鸭蛋加到里头去,翻来覆去将醒发好的面团子碾了好几遍,反复拉扯摔打出的面条像银丝一般细韧。
牛肉卤汁的粘稠,几乎是完美地浸裹满每一根面条,简直就是天造地设地灵魂搭档。
最为关键的是,面条过了凉水又用蒲扇扇出来的凉面。
凉面热拌,本就是一绝。
碗底再埋上豆芽韭菜,面上撒上一撮香菜碎,在这微闷的春雨夜晚,是解腻又清新。
不过月眠还是遵循了最地道的吃法。
吃面的时候,淋上一勺剁得烂而细腻的蒜泥和香得能让人打喷嚏的辣子油,再配上一只裹满了玛瑙般透亮晶莹的红油的肉包子。
简直香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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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桃花盛开时,折月县的雨水总会格外充沛。
虽不至梅雨季节那般缠绵,但断续下了好几日,晾晒的衣裳和住所都透着一股子湿漉的水汽,也是愁人的。
哄睡了江镜潭,月眠清点了下明日出摊的食材,便端着小火炉回了房,并大开门窗通气。
照这个雨势,明早当还在下,月眠心中暗自窃喜,可以赖会床,便不用过早入睡。
借着豆大的烛光,月眠开始缝补江镜潭淘气摔破的衣物。
打了个慵懒的哈欠,月面将缝补好的衣裳放入竹筐中。
准备掩上窗牖,是时她抬眸看见,漆黑的天幕下,悬着一弯朦朦胧胧的月牙儿。
是下弦月。
距打听到朝廷新委任了县令已然一个半月了,掐算着时日也当走马上任了。
月眠抚在窗棂上的手微微收紧。
她打算明日去碰碰运气,去官衙拜会下这位新任县太爷。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若是他清廉醒理,当是能燃解自己的困惑。
回首盯着灶膛子里跳跃微弱的火焰,月眠用力地捶打着酸胀的肩头,陷入了沉思。
脑海间久久回荡着一种植物的声音。
这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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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茶凉了,许行舟才浅呷了半口。
不知是否因景触情,许行舟望着悬在天边,轮廓模糊的清冷下弦月,亦有些犯愁。
进了官衙,由县衙主事核验完告敕的凭引,许行舟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参观集合卷宗的库房。
江南多雨且湿潮,他理解。
收纳卷宗的库房多年未得好生修缮,房顶漏雨便罢,墙体四周皆是老鼠洞。
卷宗的损坏程度可想而知。
前任县令是到了告老的年纪致仕的,他积压了不少未审的卷宗。
思及此,许行舟感觉偏头痛更明显了。
县令可真没大理寺少卿好当。
权限小,手下可供差遣的也局限,还要频繁地和当地的地头蛇打交道。
大开门牖,许行舟来到廊庑下,湿漉漉的风吹到他的面上,瞬间清醒了不少。
月色清明,院中积水,水中藻荇交横。
半夜披衣观雨,倒不是许行舟多么有文人情怀。
无非三件事。
认床。
吃坏了肚子。
徐松溪拉风箱的声音可太大了。
捂住绞痛的肚子,许行舟蹙眉,痛苦地说到,“当真要好生整改下这些小商小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