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顾雯晔在强装镇静,许行舟听得出也看得出。
她藏在话音和握紧了扶手端头的手的颤抖。
“官人...你...这...这什么意思呀?”
许行舟轻笑,“夫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将自己报的案也给忘掉了。”
死水一般的眼眸中升起星点光亮,顾雯晔颤抖道:“有..有吗?我不记得了。”
她竟是开始装傻充愣了起来。
夺过许行舟悬在空中的状文,心急口快的徐松溪一把拍到了顾雯晔手边的茶案上。
顾雯晔显然是被吓到了,整个人肩膀一缩。
知道逾矩的徐松溪向后退了半步后,努了努下巴指向状案。
“喏,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嘛,上面的红手印也是你的。”
他小声嘀咕,“可是赖不得。”
双手执着状案凝望了良久,顾雯晔的话却令人大为惊讶。
“敢问官人,我家那个不成器的阿鸾是不是在外头犯了什么天窟窿大的事情,竟劳烦各位官人连日大驾光临。”
顾雯晔的表情间并未显现出一个母亲该有的担忧来,反而有种浮于表面的打发敷衍。
说着,她便又吩咐贴身的婢子去掌些热乎的茶水。
眉梢微带冷意,许行舟瞟了眼手边的茶水后,断然拒绝。
顾雯晔可不是真切地想请他们喝茶,不过便是些敷衍的套路。
用些银钱打发了,莫再查了。
可她愈是这样,许行舟便越觉得其中暗藏蹊跷。
顾雯晔攥紧手帕抵在胸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她自言近来睡的不踏实,老是有女儿唤自己阿娘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一睁眼却又瞧不见人。
话锋一转,她却又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我家郎君好心花重金送她去教坊,未曾想却是个不争气的,没几日便勾搭上野男人跑了。”
许行舟和徐松溪相视一眼,两个人的面色都很复杂。
教坊里面成分杂糅。
哪有将自己亲生骨肉往里面推的?
在后面楚府邻里的走访中,酒楼里面的说辞得到了论证。
顾雯晔确实是二嫁之妇,并且当时顾家人是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哄骗了楚修鸿。而楚修鸿走南闯北,也是近十年才发迹的,之前全得靠顾家荫衬。
前些日子落得出人头地的楚修鸿才出巨资在老家新缮了祠堂,在宗族中已然有相当重的份量。而顾雯晔这些年又为他添了两个男丁,按理说是该过得荣华富贵。
但瞧她的样子,朴素而操劳,丝毫没享半分福才对。
许行舟沉吟了下,他深提了一口气后,语气放得极轻地说到。
“楚夫人,我接下来说的话你或许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雯晔依旧是一副心如死灰地平静样子。
“今晨的时候,表少爷顾霁华以及抚育楚家大小姐楚鸾十余年的乳母到县衙来认了尸。”
“已确定,西码头的浮尸便是楚家大小姐楚鸾。”
顾雯晔面色凝固,过了良久有两行清泪从她眼眶中滑出。
最终她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甚至想要抓住许行舟的衣襟逼问。
“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对不对!”
她抱着头,双目涣散。
“我不信...我不信...”然后顾雯晔又开始癫笑起来。
超出许行舟意料之外的便是楚老夫人的突然到来。
“大娘子疯癫惯了,让官人见笑了。”
一道苍老却沉稳的女声从花厅外传入。
她朝顾雯晔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神,而后笑呵呵地让她将顾雯晔带回去。
楚老妇人及伴行的几位女使身上都沾染着霜露,裙角上还有泥泞。
经过许行舟身边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极重的潮寒气息。
许行舟呷茶的薄唇微抿起一道浅浅的笑弧。
定然是着急忙慌地从珈蓝寺赶回才会如此。
不过...该说不说。
年逾六旬的楚老夫人精神矍铄,行步稳健。
反观顾雯晔,却是不过三十出头便发色斑驳还需要人搀扶才能行动。
“事关楚家体面,还望县太爷严明真相再另寻定夺。”
手中缓转着紫檀佛珠的楚老夫人面上依旧和善,语气却是陡然不客气了起来。
“既大娘子报了案,那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
“至于验尸..”楚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不必了,楚家丢不起这个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