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验的大多数情况下月眠采用的都是从下颌正中位置起刀一直到腹部的耻骨联合上方结束的‘一字’的切口。
但由于楚鸾的脖颈处存在浅刃伤且有一定程度的颈椎折损,月眠便选用了刀口在身体上呈‘Y’字形的切法。
在此法的基础上,月眠并用肋骨剪去除了双侧的肋骨软组织。
如此一来,极大的暴露了腹腔的视野,并且有利于观察骨折及其他皮下损伤。
人体脂肪的厚度与该人的胖瘦有极大的关联。
用冰冷的手术刀在楚鸾腹腔的皮肤表面层层划过的时候,月眠的目光中满是心疼。
她实在是太瘦了。
而后在进行胃部检验的时候,月眠发现她的胃里面除了少量未消化完的粗粮外,便是一团纸。
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钳了出来。
楚鸾果然有孕。
月眠再次唤来了坐婆,让她来判别胎儿的月份。
坐婆比了一双手,很是吃惊地说到。
“怕是有五个多月了。”
她解释道:“依老身的经验,筋骨长成又有人形便是五月起步了。”
在接下来的解剖中,月眠发现楚鸾身上并未存在致命伤。
全身最大的骨折点便是在脖颈处,但也不至于会致命的程度。
见颈椎微黑,月眠便向上探寻,发现口腔里面的全口牙发黑。
她当场判定。
楚鸾生前是被灌喂了毒药,但是摄入剂量并未达到致死剂量。
也可以说,毒甫一到喉咙中段,便被吐了出去。
而且月眠发现,楚鸾除了腹腔内有水外,胃里面也有水,以及她的手指甲缝隙里面陷入了泥沙。
月眠的目光落在了楚鸾头上的两处伤迹以及身上的擦伤上。
沉吟了半晌,月眠看向许行舟。
“许县令。”
“嗯。”
“我大概知道楚鸾的死因了,但是需要假推情况。”
“假推。”许行舟轻笑,白皙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卷宗。
“江仵作见过我给你的卷宗上面载录了任何一组有关假说的字样吗。”
微抿下唇,月眠重重地摇了摇头。
而后她换了种说辞。
“或许...也就是在我看来。”
“楚鸾被发现的现场并不是她的遇害现场。”
许行舟点点头,示意月眠。
“继续。”
“尸体的口鼻内有泥沙痕迹,以及她的身上有多处擦伤,且我在她的指甲缝里面发现了一种井底特有的植物碎屑。”
“所以我推断,上下颌紧咬的楚鸾是被人暴力灌药且后续有殴打,待她陷入昏迷后被人投入了井中。但在入井后,她逐渐恢复了意识,所以有挣扎的痕迹。”
摩挲着下巴揣摩的许行舟突然想起。
从前他听京兆府的朋友说起过,应天府里面每年因为醉酒、斗殴溺死在河中的人不计其数。
但这两种死法是存在很明显的区别的。
被殴打致死丢入河中的尸首,由于河中水量较深,所以尸体会发胀,手甲指缝里面不存在泥沙水草。
而醉酒溺亡的,生前一段时间意识存在,以及发际也会出现泥沙,此外他们的鼻腔里面会有少量的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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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姑娘。”
一声遥遥的温润音从月眠身后传来,她止住了脚步。
回首看去,来人竟是许行舟。
“许县令。”月眠的声音很是清冷。
许行舟在一墙莹黄的迎春花前顿住了脚步,昏暗的光线透过葱绿的叶丛落在他青色的官袍上,衬得他温润清隽。
许行舟是先开了口。
“江姑娘,今日在殓房前发生的风波,全然当在下...”
许行舟不紧不慢说话的声音是少有的谦和。
正当月眠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高踞傲慢的许行舟是在给自己赔不是时。
许行舟立马给她破了盆冷水。
“本官大人不计小人过,就用你这次验尸的工钱来抵我修缮房屋的银钱了。”
“你...”
月眠直气得柳眉倒横,双手叉腰瞪着许行舟。
“天底下竟有许县令如此...”
“如何...”
“芝兰玉树,高风亮节之辈!”月眠咬着牙说到。
“多谢夸奖。”
许行舟负手看着今日乌云沉沉的天气,不禁感慨到。
“我记得江姑娘往县衙屋顶投碎石和臭鸡蛋那天也是这般阴沉...本官可是受了好几夜的风寒。”
“至于缺失的卷宗,这与江姑娘也有干系啊。若不是江姑娘毁我书房屋顶在先,卷宗又如何会湿。”
许行舟慢条斯理地顺调理。
面色淡定的月眠早就是内心气炸了。
得!又打白工了。
当代许扒皮!
那知气坏了的月眠竟是念了出来。
声音虽不大,却是被许行舟全然听了去。
“好,如江姑娘所愿。”
许行舟说县衙对于小食车的暂管权再增加一年的时候,月眠几乎是和被当即宣判了死刑一般绝望。
待许行舟走远后,月眠指着昏沉的天空比了个中指,怒骂到。
“贼老天,耍老娘是吧。给我分了个这么个祖宗来。”
回去的路上,许行舟喜不自禁地垫了垫自己腰间的钱袋子。
又省了一笔。
他登时眼睛弯了起来。
许行舟自认不是自己小气的。
是江月眠恶意在先的。
他一个八尺男儿,虽说气到不行,倒也不会真和她置气,便是图些口头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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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案板上揉搓面团的月眠,想到临走时徐松溪在府衙门口对她说的话。
好不容易用菊花决明子茶压抑下去的怒火又腾了起来。
徐松溪的模样跃然到了月眠的眼前。
他笑的十分讨打,用玉骨扇的尾柄拍了拍月眠的肩膀。
“我从前有个纨绔子弟哥们儿也像你这般喜欢挑衅许寻泓,说要将京师所有姓许的,特别是他给踩脚下。”
“你猜怎么着。”徐松溪将扇子一展,“他后面家道中落,无奈白手起家向暹罗人学了技艺,现在专门帮人按摩。”
“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他...”
最后一句话入了魔似的在月眠耳边无限循环。
她生气地将面团一摔,然后对着两只一模一样大小的面团分别给了一圈。
月眠的火气辐射范围甚广,躲在门框处用半扇门掩住自己的江镜潭吓得一哆嗦。
他小声嘀咕到,“不会是县衙的两个哥哥惹到阿姐了吧。”
江镜潭立马警觉起来,小手一握拳拍到了另一掌掌心。
“得给徐哥哥通个口信。”
月眠现在要做的是军屯锅盔。
选用的是小麦粉混合油揉搓的面团,经过她生气间反复揉打后变得十分地韧道。
月眠将混了香料的肉丁抹在面皮上,然后压卷并按扁,放入土炉壁上烘烤。
如此做出来的锅盔才会更加的香酥,且能起到一个中空边缘厚的完美效果。
在锅盔炕烤的过程中月眠也没闲着,她另起发了面团,准备再做biangbiang面。
所谓biangbiang面便是宽裤带面条。
月眠在劲道的biangbiang面上面浇了一勺油泼辣子后,辣香四溢,实为灵魂一笔。
烤得香脆的锅盔出锅后,月眠往面条上撒了把葱花,便唤江镜潭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