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秀才家的院子坐落在庄子的西侧,背靠山,家门口是一条小溪,正门口有一棵粗壮的桑树。
尚未走近,许行舟便蹙眉远量了下他家的布局。
“怎么了?”徐松溪瞧他观望了很久,问到,“是瞧出什么来了吗?”
许行舟收回目光,“方才榕树下的老者说,钱秀才家如今是多事之秋。”
觑见许行舟胸有成竹的样子,月眠料想他应该看出了什么端倪,便问道:“许县令是瞧出什么来了吗?”
许行舟点头。
他直接了当地说到,“这家的阳宅风水有点问题。”
“哟,许县令又开始卖弄了哈。”徐松溪挤弄着俊秀的眉毛揶揄到。
许行舟:“...”
月眠低头掩唇偷笑。
却是被许行舟抓了个正着。
“有那么好笑么?”许行舟认真地问道。
月眠抿着唇,涨红着脸,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睁得很大,她看向许行舟,低声道:“我的笑点比较低。”
说完,她又低下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徐松溪站在月眠身边,挑眉道:“月眠姑娘觉得好笑,还不是因为你本来就好笑。”
月眠努力地憋笑,但是脖颈低垂地更深了。
看着她乌亮的头发上颤动的发簪,许行舟这下是彻底没脾气了。
他给了徐松溪肩头一记后,索性将头别到一边去。
钱秀才家的院子由一座三间的正房和一间柴房组成,正房中间是饭厅,两边是起居室。
白墙灰瓦,简朴至极。
外头便是草草地用竹篱笆隔断做成的围栏,篱笆边上生了半腿高的杂草,家养的鸡鸭鹅便散养在此处。
为了避免引得钱秀才情绪激动,许行舟让褚旭年在庄头等候。
只是许行舟三人的步子甫一迈近,栓在钱秀才家篱笆边上的看门犬便突然起身狂吠起来,惊得家禽扑翅乱窜。
“这是他家儿子?”徐松溪半开玉骨扇,掩面问向许行舟。
柴房门口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穿着与他身量极其不合的衣衫,半露在外的黝黑小腿上布满了伤痕,有些还泛着红,一瞧变晓得是新伤。
家中动物突然的躁动惹起了少年的注意,他警觉地看着篱笆外的三个陌生人。
少年趿着一只脚还漏出大脚趾的布鞋走到院子中央,朝外头的许行舟三人问道:“你们三个找谁,想干嘛!”
他不利索的语气里头并不带善。
徐松溪偷偷拉扯了下许行舟的衣服,现下他甚至没敢张嘴,只是哼着声音。
“这小子可是背了把柴刀呢,且小心点。”
许行舟的生得高大,少年的动向便是藏得再好,他也一览无余。
“就你一个人在家么?钱弄璋。”
方才在庄头的时候,褚旭年将钱秀才家大致的情况都告知了许行舟。
钱秀才家一家四口,除他与妻子文氏之外,膝下尚有一双儿女,分别唤弄璋和弄瓦。
“你怎么晓得我的名字。”钱弄璋警惕地看了眼里屋的方向,“家里就我一个人。”
许行舟勾唇一笑。
方才钱弄璋这个慌忙的反应,他料定,除了他以外,家中应该还有其他女眷。
“听说你的竹艺很好,我们是来找你买蹴鞠的。”
钱弄璋的脑子是要转得比寻常人慢很多。
许行舟又是解释,徐松溪又是比划,他才明白。
钱弄璋一路小跑回去,返回到方才坐的位置,在竹筐里头好一阵翻找,然后抱着一个蹴鞠的骨架回到院子中央。
他直接将骨架丢给了许行舟。
整个过程中,钱弄璋手中的柴刀始终没丢过。
“多少银子?”许行舟在掌心排除一列铜钱,他轻轻掂了下,向他摊出手。
“这些,够不够。”
钱弄璋始终反着唇,板着脸,“这些蹴鞠都没绷面。送你们的,赶紧走。”
钱弄璋站立的时候,头颈向前佝偻且双肩内扣,双脚也始终脚尖相对,并且整个人呈现一种防御的紧张状态。除此外,月眠发现他说话的时候始终不敢与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对视,浓密的双眉就未松弛过以及嘴唇始终向下。总之,是郁郁不乐的样子。
“覆舟嘴...”月眠读着钱弄璋的微表情说到。
“覆舟嘴?”徐松溪听到了她的小声低语。
月眠解释到,“就是嘴角向下,形若覆倒的小舟。”
“有什么说法吗?我寻常不开心的时候也会这样。”徐松溪现场做了个嘴角向下的沮丧状。
“你这不一样。”她的目光指着钱弄璋漏出的小腿道:“上头布满了细密的伤痕,应该是家中并未遭遇善待。他的心理状态应该是自小便不明朗的,故而在自然的情况下也会不自觉地撇嘴。经常这般久了,嘴巴就会状若覆舟。”
徐松溪摇着头,啧啧道:“生孩子如果只是为了绵延子嗣,连起码的善待都做不到,为何要生?”
“你们...你们...怎么还不走。”钱弄璋突然开始激动起来。
他跑回方才的地方,又去抱了几只蹴鞠骨架来,朝许行舟的方向丢了过来。
“够不够!够不够!”他呼吸急促地问向许行舟。
许行舟面前的蹴鞠骨架和他手中的蹴鞠骨架几乎一般大。
“不够。”
许行舟的话一下就点燃了钱弄璋。
他直接举起柴刀指向许行舟,“你这人可真贪心,我都说不要你的银子你还觉得不够。”
钱弄璋举着柴刀的手分明在颤抖。
他手里握着的柴刀很锋利,似乎是新打磨过的,刀刃甚至都泛着微微的寒光。
许行舟将手里的竹骨架放在脚边,他伸出双手比划到。
“我想要这么大的,有么?”
徐松溪见势不妙,扯住许行舟的衣袖,劝阻到,“你和他废什么话呢?这小子脑子本来就不灵光,你再这么激,一会非要给你见点红了。”
“我有分寸。”许行舟淡淡道。
“这么大的,你想用来干嘛?”钱弄璋反映过来后,将信将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