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熟悉这些战马了,只需看一眼,便知道真假,看着这些失而复得的军马,他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又觉得这世上当真有这般巧合吗?
思及此,他的目光不由得再次扫过战马。
一抹瘦小的身影忽而映入眼帘:草灰色的圆领窄袖袍子,粗布束发,玄色马靴上沾着黄土,此刻正恭恭敬敬地垂首候在一边。
这是元公子随行而来的小厮。
大家伙儿只顾着围观战马,无人在意这羸弱的人儿,可易知舟的一颗心却砰砰直跳起来,比刚才听见五匹战马从天而降时还要惊讶。
男人千年冰潭一样的眼眸忽而涌上一股热意,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小厮。
元少安:''霍将军,元某刚才进城,看见前头贴出来的告示,您是要将偷马之人斩首示众?''
霍驰迟钝了一下才道:''是啊,军马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出了这样的事,军中自然是要问责的。''
元少安点点头:''元某得知有人竟敢倒卖军马时也吓了一跳,不过霍将军您放心,我已经命令管事查明了黑市贩马之人,喏,稍后我府上的人就会押送那马贩子前来告罪,届时任凭将军处置。''
易知舟静听不语,视野中那始终垂眸的小厮终于抬了抬头,四目相对,她居然俏皮的冲自己眨了眨眼睛。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慢了一下,只好仓皇收回视线,镇定开口:''元公子,霍将军方才还在为此事发愁,如今元公子不仅将战马送回,还抓到了罪魁祸首,当真是解了将军的燃眉之急啊。''
易知舟有意将话说得圆满,霍驰自然不好辩驳,只好抱拳冲元少安行礼:''多谢元公子深明大义。只是,不知元公子·······''
霍驰自认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这位元公子一定有所企图。
可元三公子却谦虚道:''不敢,不敢,能为将军分忧亦是元某的荣幸,今日将这五匹战马送回,也算是圆满了。''
······
元三公子大张旗鼓的将战马送了回来,军营上下多少只眼睛都看到了。
纵然霍驰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借坡下驴,他当着众多军户的面亲口承诺,战马已寻回,秦忠林死罪可免,但他仍然犯有失察之罪,按照军法规定监禁半年,罚军俸一年。
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总算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霍驰吃了瘪,但好歹没有将事情闹大,他心有戚戚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中,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仔细回忆,今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半晌之后,端坐在太师椅上霍将军忽然拍了一下大腿:''天呐,竟然是她!!!''
*
易知舟牵着自己的座驾,与那个瘦弱的小厮并肩走在近郊的小路上。
''这里太危险,殿下大可不必亲自前来,派曹洪生来即可。''
''易大人,你知不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怎么写?''小厮模样的元季瑶气鼓鼓地瞪着他。自己一路颠簸而来,他居然这么冷淡?
易知舟见惯了公主殿下锦衣华服、金钗碧珰的模样······眼前这般朴素潦草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可爱,他抿了抿快要翘起来的嘴角:''微臣不知,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这个人向来少言寡语,今日这般轻松打趣的样子更是很少见,她一时竟然有些看呆了。
二人停在半道上,四目相对。
少女化身小厮的模样,总是令他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从前,她总是很期待他的注目,可此时此刻,二人这样毫无顾忌的站在一起,山高远阔,目光交缠,她却忍不住红了脸。
他的眼神带着温度,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略略垂下眸,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忽而灵机一动。
''本宫今日心情好,索性大发慈悲教教你。''说话间,她嫩白的柔荑牵住他的手掌,在他干净温暖的掌心写下四个字:知恩图报。
她一笔一划,写得分外认真。
山风吹动树梢,传来莎莎的声响,少女鬓边的发丝随风轻轻扫过细腻的脸颊。
易知舟望着她的侧颜,说不出的心动。
元季瑶写完这四个字,心里那股羞涩劲缓和了不少,她这才抬眸再次与他对视:''本宫今日不吝赐教,还望易大人谨记在心,往后再受旁人恩惠时别那么冷漠,要时刻记得知恩图报!!''
易知舟被她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下意识伸出手臂想要抱一抱她。
可手臂悬在半空才意识到不妥。
她是君,他是臣。
自己无法如同一个年轻男子拥抱自己心仪的女子一样去拥抱她·······
元季瑶眼睁睁看着他奇怪的举动,片刻后,那温厚的掌心改变了方向,轻轻落在了她的发顶,温柔的摩挲:''多谢殿下,易某一定谨记在心。''
她痴痴看着他清朗的笑容,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惊讶,方才他伸出手的动作,难道?难道?是想抱自己?
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他真的是想拥抱自己?
难道他?
可?
无数个念头从她脑中飞过,
她想仔细问一问,可又怕自己会错了意。
陇西的山形豪迈壮阔,与崇华山的秀丽之感截然相反。
落拓的山行映衬着男女清秀的身影。
易知舟看了看不远处的路口,前头还有人在等着他们,于是冲身侧之人轻道一句:''殿下,请上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