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孩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她那宽慰的笑容刺痛着他的心脏,青年还在对刚才那场真实的幻境意犹未尽。
他心烦意乱地捏了捏眉心,余光中瞥见的男人仿佛一副悲伤憔悴的模样。
青年抬起手狠狠掐了一下受伤的那条大腿。
很痛。不是做梦。
那么刚才……
他现在的思绪十分混乱,他低头看着女孩,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女孩苦笑着摇了摇头,简短解释:“你刚才吼了一句,就昏倒了。”
青年的神情讶然,看他不可置信的模样,紧接着她又补充道:“救护车还没到,你昏迷了大概十来分钟。”
“……”闻言,青年不确信地瞠目结舌,眉头紧蹙。
是啊,难以置信,对吗。
沮丧着脸的女孩心里腹诽。
可唯有女孩知道,当她重新入梦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时间仿佛重置了般回到了青年恼火得怒吼的那一刻,在她眼睁睁的目睹中,他昏迷了。
在他昏倒之前,她跌上前接住了笨重的青年。但也只是堪堪接住。
她为此付出了左手轻微骨折的代价。
手臂上刺挠的疼痛是唯一能让她清醒地认知,那头鹿说的都是狗屁。
如果不是梦,那为什么这具身体的手臂会这么痛。
不对,牠说过这是现实。
趁着高秋颜父亲沉默自责的期间,短短的三四分钟里,终于看清真相冰山一角的女孩仍越想越乱。
那如果牠说的属实,她就真的是那个被迫魂穿在别人身上的倒霉蛋,超级倒霉蛋。
摆脱不了的梦境,结果其实是趁着做梦的入眠,灵魂脱离了本体后,借助梦境为媒介进入了别人的身体,还是跨时空的魂穿。
因为调查过青年的身份证,已经知道了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地名。
只要确定了那头鹿所谓的“现实”,其实是她的过去,那这样就好办了。
重新理清思路的女孩却恼怒了。
也得亏这里是过去,不是什么小说的平行世界,并不存在“不存在”的地名。
不然她这魂穿,除去被黑雾笼罩了长相的三人,其中包括这具身体的主人,没有任何有用线索可以调查,她还真可能如她对牠所说的那样,用尽办法静待这具身体的死亡,再回到原来的世界。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别无其他。
只因那头鹿几乎断了她能够进出这具身体,入梦翻醒的能力。
这也意味着,只有当她完成了牠留下的“未知”任务,她才可能彻底脱离“过去”,回到未来。
女孩蹲坐在沙发边上,守着昏迷的人,垂眸若有所思期间,再次理清思路后,青年醒了。
在青年昏迷期间,她已经向这具身体的父亲解释了,从她“苏醒”代替了高秋颜,出现在了钢琴比赛上后,整件事情的经过。
虽然这很荒唐,令人难以置信,甚至荒谬到她只能够撒谎声称,自己是被迫“诞生”的第二人格。
但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保全高秋颜和高峻寒二者名声最有效的方法,更是最优解的谎话。
她向他坦白了,现在的她不是高秋颜这一身份。
只因为高秋颜难以忍受巨大的压力,所以她突然在比赛现场出现了,才会输了本该重要的比赛。
为了提防自己的每一句会被系统——牠屏蔽,她还尽力用着文字游戏迷惑了高锦彬的判断。
她告诉他,他那过于控制欲的管教,和毫无证据的控诉,才导致了女孩精神上的病变。
她撒谎了,说她的存在已经是很久以前就诞生的了。
所以高秋颜才会如此木讷地不善言表。
因为高秋颜那被控制压抑的一部分,在长久的演化下,变成了现在人格迥然不同的她。
高锦彬崩溃地听着女孩绘声绘色的描述,他自责得无处自容。
若不是亲眼看见女儿的变化,他也难以置信当初在青年手机里看到的他和医生的对话。
“……父亲。”难以启齿的称呼脱口而出,可她依然想替高秋颜正名,为高峻寒解释,“哥哥也是因为害怕我会因为输了比赛,想不开后自寻死路,才带我出去到贺志铭打工的地方放松心情的。”
“我是我,我并没有高秋颜时期的记忆,手机的密码我无法解锁,所以我也根本不敢接通您的电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那个比赛的失误。”当她说出这段话时,不知是何原因,那不属于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哥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说明,才会把手机关机的……
你不该不让我们解释原由,就一个劲地污蔑哥。”女孩淡然解释了一切,字字如珠,句句铿锵。
即使字字句句都夹杂着谎言。
看着眼前脸面模糊不清的男人——面对说话突然变得掷地有声的“女儿”,那般惊讶的表情,她顿了顿:
“我知道您为了家里的一切含辛茹苦,可哥哥也因为怕你们担心我的状况,在察觉到我的变化后,他自己默默扛下了所有。
我不是不会表达,我只是怕我说的每一句话,会给你们添了麻烦……
“那个谣言本就是心怀不轨的人,为了诋毁我辛苦努力获得的一切荣誉而胡说八道的,你却听信了。明明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你却信了一个外人荒唐的污蔑。”
女孩想说的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只是静静地看向那个被黑雾笼罩的人脸,渐渐变得平静缓和。
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从不断变换的黑雾中猜测,她,赌对了。
不仅如此,她甚至在某一瞬间,真的成为了高秋颜的“第二人格”,在与高秋颜父亲交谈期间,竟察觉脑海中一闪而逝地窥探了高秋颜的过往,她才能够说得如此真实。
面对从再次入梦后,回到这具身体中忽然的变化,女孩也推断着,或许这是那头鹿为她做的一切——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试探她会怎么做。
那么,她这样的做法是对是错呢。她不知道。
她也无心去多虑了。
等青年彻底恢复了意识,已经是凌晨三点。
那个男人惘然接受了女孩人格的突变,况且她也疲乏了。
“……回去睡吧。剩下的话,我还要跟你哥说一下。”高锦彬拂面长叹。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对他鞠了一躬,这才姗姗退场,乘坐电梯回了三楼的卧室。
接下来他们的话题,女孩也猜不到。
既然没她事了,那就随它去吧。
她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床上,朦胧的睡眼渐渐阖下,意识也随着思想的洪流瞬息而逝。
“……你也回去睡吧。我等会儿要回公司。”高锦彬憋闷许久,他才从嘴缝里说出难以道歉的话,“……以后秋颜的事别自己抗。”
见青年漫不经心地走向电梯门口,他淡淡道:“……我对刚才的事表示道歉。”
青年不以为意地看向眼神迷离的男人,他将高锦彬歉疚的表情视若无睹。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那些肮脏的诽谤收不回的。
刚才早已经把他羞辱得体无完肤,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他的一句道歉就将原谅了然于胸。
“您也休息……我回楼上了。”
青年没有原谅,也不想理解男人刚才毫无逻辑的生气。
他只是决然地与他告别。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变故,高锦彬从此以后在妻子面前很少提及青年的不是。
自此之后,青年与女孩彼此之间,极少互相挑起话题谈论,就连哪怕是眼神上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