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逗乐了母亲,看她实在拗不过既淘气又搞笑的爷俩,她才会去吃那碗早已经冷却的牛杂面。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呢。父亲开始变得不再爱他和母亲了。或许还爱着吧,但他变得更爱去外边寻欢作乐了。
那家常去吃的牛杂店还在,但父亲的心不在了。
幼年时的少年,直到在上二年级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地明白,父亲或许还爱着他,但他已经不再像爱他一样爱着母亲了。
因为父亲还是会带着他去吃常吃的那家牛杂面馆,只是不知为何,味道却与曾经吃过的味道不一样了。
有一次回家,他撞见了父亲与其他女人在客厅里相拥热·吻。
那年他愣在原地,一股反感的厌恶感油然而生,直击了他尚幼的心脏。
停止了亲吻的父亲察觉到他的出现后,并没有慌乱,也并没有诧异。
只是目光冷冽地瞪着他,警告他不要告诉母亲。
少年惊讶于父亲的变化。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原本与母亲恩爱的父亲,变得如此见异思迁。
难以接受现实的他做到了,但父亲没有做到。
没过多久,父亲在一场与熟人的酒局上,在母亲也在现场的那次酒局中,大言不惭地坦白了他和情妇的关系。
年幼的少年想捂住母亲的耳朵不让她听见。
可一切都晚了。
当母亲得知父亲的背叛后,没有哭闹,没有落泪,只是平静地听着醉酒的父亲一个劲地发酒疯。
那一夜的酒局,所有人都沉默着离开了。
直到看似毫无波澜的母亲,扛着酩酊大醉的父亲回到家里,催促着他回到床上睡下,无法入睡的他才从隔着的房间门,听到母亲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自从那次之后,母亲再也不对父亲抱有热情。
她仍然做着美味的佳肴等待着父亲的回家,像是从未发生那般,仍强挂着笑脸,只是再次坚强的母亲,对年幼的他呵护更加了。
或许是老天爷一次惩罚他背叛母亲的报应。
父亲的公司倒闭了。
原本越来越水生火热的公司,就在一夜之间破产了。
可明明是父亲的公司破产了,要付出一部分高额赔偿的人,却是只有母亲一人。
后来进入高家的他才知道,原来,父亲的那一份赔款,在他哄骗他那不知多少情·妇的帮助下还清了。
但父亲不知道的是,母亲为了还清那笔并不该是她去还清的赔款,在昏暗的车间里干过裁缝,在混浊的饭店里当过洗碗工,在有钱人家里的做过保姆,甚至还在嘈杂的菜市场中帮人卖过几个月的菜……
梦里的故事不该是悲痛的。
可他就是无法从这段痛苦的回忆中醒来。
难以挣脱的噩梦,并没有因为母亲的生活得到改善而停止。
如今,那场本该因为好不容易二婚的母亲而戛然而止的梦魇,加增到了他幼小的肩膀之上。
“峻寒君,峻寒君?我们到家了。”
若不是耳边隐隐约约的、撇脚的怪声唤醒了他,他或许会永远被困在——恍若一梦的童年阴影之中,无法清醒。
田川早立看着被汗水浸湿了额头的少年,眉头紧蹙,忧心忡忡地安慰:“没事的,我们到家了。”
“田川……叔叔。”刚从噩梦般的回忆中挣脱而醒的少年,憋闷许久的委屈,在这个怪叔叔的怪口音中,被那句撇脚的“我们到家了”冲破了唯一的防线,豆大的泪水,如洪水般倾盆而下。
“哎呀哎呀!”田川早立惊呼一声,原本弓着身子钻进后座车门的他,被突然大哭的少年吓得心头一颤,一头撞在了车顶上。
被磕疼后脑勺的他捂着头挤眉弄眼,束手无策地看着同样哭得不知所措的少年。
少年还想多哭一会儿,却被这个“怪男人”一掌捂着了嘴。
不过这招确实管用,少年立即停了哭声,他呆滞地看向男人,却还是止不住地抽噎。
虽然少年安静了,田川早立还是一脸慌乱地举着食指让他噤声。
“会吵到大家的。”或许是肾上腺素起了作用,田川早立的华夏语难得标准许多。
双手捂着向下撇着嘴角的少年,闻言听话地轻轻点了点头。
见少年不接着哭了,田川早立也松了口气。
他从车座上爬了起来,低头看着准备跟他出去的少年,晃了晃脑袋示意:“走,跟我回家。”
下了车的少年,在昏暗的路灯下,默默站在田川早立身后,等待着他帮少年的行李箱搬下车。
等他关上后备箱的门后,他一手搂着少年的肩膀,一手拖着行李箱,领着他就往车库一旁的一栋矮楼走去。
而这个家的女主人,在简讯中得知,丈夫又一次带回来了个——远从他国来到这里留学的交换生,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了许久。
少年看着灯火通明的楼房,怔怔地跟着男人踏入了这个陌生的家。
“初次见面,我是田川早立的妻子,田川惠子,请多指教。”屈膝跪在玄关门口的妇人,笑脸盈盈地抬起头,看向初次见面的少年。
被如此大礼吓得愣在原地的少年,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妇人,其容貌娇俊,就是额前的一撮刘海,看起来油油的。
虽然已经在机场做过简单的问候礼仪功课,但少年还是被这看起来庄重的礼仪惊吓到。
在国内的故土上,应该是晚辈跪拜长辈,怎么到了这里,他才刚一进门,就被素不相识的妇人拜了一拜?
少年哑然,僵持了数秒后,等他反应过来,立马弯下腰鞠躬,用撇脚的日语回应,语气紧张到打起了磕巴:“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高峻寒,请多指教。”
少年的局促窘迫,田川惠子都看在眼里,但她还是禁不住惊叹少年的相貌,捂着嘴十分夸张地感叹:“真可爱!”
“……?”少年见她不由分说地瞪大双眼打量着他,他极其不适地抬头,呆呆地看向也只不过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
见身旁的人向自己投来目光,田川早立察觉到了少年的疑惑,他立即哈哈大笑着调侃:“你应该说‘多谢夸赞’,我的妻子在夸赞你的可爱。”
可爱……
少年闻言,炸红的脸难掩羞涩。
他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长得不好看的……”
但两个觉得他的反应极其好玩的夫妻,丝毫不在意少年的含蓄,有说有笑地带着他进了屋。
或许是难得的遇到这么有趣的孩子,妇人捂着嘴笑得十分敞亮。
直到三人在热闹的气氛中吃完了晚餐,被推搡着不让洗碗的少年,终于结束了艰难的一天新生活,他才姗姗地在寄宿家庭中二楼的地铺上,酣然入梦。
只是这一次,他还会再落入新的噩梦中吗?还是能够从逃不掉的梦魇中彻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