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在那献俘的幽州节度使身上。他在幽州时日未久,根基不稳,李秀病亡之时,其子李满欲直接接任幽州节帅,可陛下颁布诏令以卫翕军功任卫翕为节度使。幽州虽有不服,但也不敢不从,卫翕当时手中持军,叛乱很快便被平息。卫翕是朝廷亲封,意义非凡,他对陛下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可依你所说,哪个节帅当初不是朝廷册封,山高路远,终生叛心。”
“所以我说陛下所图非一时之事,要从长计议。”
“那中书令呢?”
“陛下此次选秀多择江南世家女,想必要重用江南世族,今日为何众臣站在刘直身后,定是心中不满。陛下还是要重用李公的。”
孙羡听了点头,赞道:“清臣,朝政之事你总是洞若观火,在国子监时就是如此。”
“看的懂,不一定行的对,知行本就是两件事。”他自嘲般笑了笑。
这时,前面道路上一辆马车缓缓行来,摇摆的车帘间露出一女子侧颜,正是扶光。谢珩执伞的手倏地捏紧,视线不由自主便追寻过去。
他脑中无法思考,觉得这雨若停,万籁俱寂。
“清臣。”
直到孙羡唤他,他才若初醒,缓缓转过头,眸中干涩,怅然若失。
茯苓回到府里时雨已经停了,她先问扶光身子,妙音说没见七娘怎样呀,回来就让人去了库房,说要找些首饰。她手里拿着药,茯苓让她赶紧给柳娘送去,她才是病了有些伤寒,不然今日怎么说也定要跟去。
她到了屋里,扶光正拣着仆人送来的首饰看,金银珠花树的头钗、金镶玉簪、镶宝石的金钏,一幅的金项链,还有一组的琉璃钗环。
她说:“姑姑觉得哪个好看?我见阿迦喜欢。”
“太贵重了,七娘送过去她也不会收。”
“是呀。”扶光搁下手,随便拨了拨琉璃珠子,方才那股兴冲冲的劲散了不少,“可以打些简单的去,不急。”
茯苓道:“她身边那个崔小郎君是稳重的,我看他们感情极好,他方才显是要问七娘身份又怕打搅,便说要是七娘想调养身子可以去寻他师父。七娘过几日便可直接去正清观,一方面是见阿迦,一方面也叫张真人给你看看。”
扶光点头,“这倒是个好理由。”
“方才忘记问她读书识字了吗?”
茯苓将窗阖上一扇,回头说:“我瞧着她是个贪玩的。”
扶光说:“首饰贵重,倒是可以送些书去,我记得有些绘本是父亲亲手画的,就是找的话要费些功夫。”
“这些都不急,到时让仆人翻出来,刚好晒晒书。”
她走回来,在她手上探了探温度,认真道:“七娘身子有些弱,晚上那些冷酒不要吃了。”
“姑姑将酒都藏起来了。”
“柳娘不敢做,也只有我来了。”
这日夜里茯苓守夜,妙音想她来守,昨夜里就是茯苓在,可茯苓让她去照顾柳娘。
扶光躺下的时候,茯苓要吹灯被她喊住,她说:“姑姑给我留一盏。”
茯苓应下,帐子已经落下,她只能透过朦胧的光线见着一点起伏。白日那戏文到底是惊着她了。
夜色降临,张厚从宫里回了正清观,赶车的内侍刚跳下车要去扶他,他已经自己一股脑钻了出来。
“贵妃本想叫您住在侯府,住这观里到底还是委屈了你。”内侍还想多说两句,张厚赶紧拦住他谢了恩,又从兜里随便拿了银子给他。
内侍见他进去,还觉得他真是大方,随手一给足有五两。
张厚一进观便提着袍跑起来,崔道恒与他打了个照面,还没打招呼,他就先跑净房去了。
崔道恒在门口问他:“师父你在宫里用过膳了?”
“用过了。”
“那大皇子怎么样了?”
“没那么容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他说的简单,叫崔道恒皱了皱眉,“那咱们就在长安一直呆着?”
“暂时回不去。”他想了想道:“你表叔不是也要入城了,正好见一见。”
崔道恒点头,这事他记在心上,姨婆来信的时候还特意提过。
“那日他要领着军士献俘呢,街上肯定很热闹,师父带我和阿迦一起去看看。”她爱听那些说书故事,对上阵杀敌的将军比他还崇拜。
回应他的是几声放屁的声音,他不想再呆了,叉腰问道:“要不要煎服药来?”
“不用,不用,忙你自己的去吧。”
张厚解决完人生大事,回到屋里见阿迦坐在榻上伸着脚,自己两只手翘着,崔道恒掰着她那只脚在给她涂指甲。
旁边的药杵里捣的新鲜的花汁,崔道恒就是拿着小刷子从里面蘸点给她涂上。但她指甲太小了,随便一涂就到外面去,弄得他手上都是颜色。
张厚疑惑:“怎么突然折腾这些?”
“今日遇见一个好看的夫人,她的指甲特别好看。好看么师父?”
她把两只手摊到他跟前,动了几下小手指。
张厚顿了下说还行。“别弄到衣服上,洗不干净。”
崔道恒说:“那位娘子今日帮了我们,我允了她若要调理身体可以来寻你,师父到时要给精心些。”
“我心里有数。”他目光落在阿迦稚嫩的脸上,手上干了,她托着下巴,半长的头发散开,红扑扑的脸,开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