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流月约他们见面的地点在昆海边上。
现在已经不是假期,因此昆海附近的景象和洛疑星上次来这里的样子大不相同,只有零零散散的游人,没了投喂,海鸥们也不再一股脑地涌到岸边,而是散落在水面上,在无垠的水波中点缀出几点白色。
在游人中锁定冯流月是很容易的事。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冯流月的辨识度很高,高个子,利落的短发,以及莫名的凌厉气势。她正倚在栏杆上专注地看着昆海,手里还提着……呃,两杯奶茶?
她显然也看到了洛疑星和安暮空,但并未动作,直到两人走近,她才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微微一笑:“给。”
无事献殷勤……呃,这句话用在这儿合适吗?洛疑星狐疑地打量着那两杯奶茶,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他和安暮空讨论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冯流月为什么要约他们俩见面,他们除了在池家的短暂交锋之外就再无交集了才对啊?
“都有修为在身,我就直接一点,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冯流月的目光转向安暮空,“虽然在池向武看来这位安暮空只是一名助手,不过其实你也是修士,不是么?”
“是又如何?”安暮空皱眉反问,同时接过了洛疑星递给他的奶茶,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冯流月会发现他的修士身份是很正常的,毕竟他的身体被短暂当成了冯流月和洛疑星交锋的战场,没发现才是怪事。只是冯流月为何突然提这事?难道是要向池向武戳穿这件事?
“别紧张,我对你伪装成助手的原因没有兴趣,只是想以此说明,池向武实在不算个聪明人。”冯流月的语气虽然平淡,但仍然显出几分友好,听上去毫无敌意,“蠢人就容易做出蠢事,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就罢了,可惜他还是个有钱人,还能雇到你我这样的修士,这样的人,要是下达一些不明智的指令,危害就格外大。”
“你是不是想说,让我们不要听从池向武的指挥?”洛疑星一边用吸管戳奶茶封口一边问,安暮空看得嘴角一抽,很想当场把奶茶抢过来——这种来历不明的饮品是能喝的吗?但是转念一想,冯流月也确实没有在奶茶里做手脚的动机,于是最后也没说什么。
冯流月点头,看到洛疑星在吸管上嘬了一口,她微微挑了下眉,显然也有些讶异:“没错。”
“可是我们干嘛要听你的?”洛疑星也靠在栏杆上,他没冯流月高,这样一靠之后就只能半仰着头和冯流月对视,气势显然落了下风,于是又站直,“你看,池向武说你性情乖戾,你又说池向武蠢,那我们到底听谁的?”
安暮空:“……”虽然他也没怎么接触过所谓社交礼仪、谈话技巧,但洛疑星这么说话不合适吧?池向武在私底下说冯流月坏话,这种事就直接当面说出来?
“哦?他这么说了?”冯流月大概也觉得这样的洛疑星很好对付,笑意也更加明显。
“嗯哼。”洛疑星本人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在他那种人眼里,我这种妨碍他的利益的人,自然是性情乖戾的。”冯流月摊开手,“你们自然不用听信我们任何一方的话,我可以把事实罗列给你们,你们自行判断我们的对与错。”
洛疑星动了动耳朵,似乎在表示洗耳恭听。
“你们应该已经听池向武说过,他之所以招揽修士、设置祈福和护佑类的术法,是因为他父亲池仁平重病在身,需要这种术法维系生命。但在你们到来之前,这项工作一直是我在做,而且效果很好。我和池仁平认识了很多年,彼此也算不错的朋友,帮老朋友续命,自然义不容辞。不过池向武也因此视我为眼中钉。
“你们大概不了解池家,这个家族看上去势力很大,但全靠池仁平这个老家伙的势力和人脉支撑,池向武跟他老爹差了太远。我一直为池仁平续命,池仁平自然对我极为信任,这就让池向武产生了危机感,觉得我在威胁他的地位。”冯流月耸了耸肩,“所以他才要可劲招揽其他修士,把我从池家踢出去,这样他就把自己老爹的命攥到了自己手里,池家就归他说了算了。”
三人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洛疑星和安暮空都在消化冯流月给出的信息。乍一听似乎并没有问题,一些细节也和他们此前的调查对应,比如池家全靠池仁平支撑,继承人拎不出手……不过……
“你说了假话。”洛疑星看着冯流月,也算是颇有气势,“你未免把自己说得太高尚了点吧。你说池向武抹黑你,但你又何尝不是在抹黑池向武、抬高你自己?”
“……好吧,我得承认,你很敏锐。”沉默后,冯流月又笑了,丝毫没有说假话被戳穿的慌乱,“的确,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帮池仁平续命,也让我获利不少,我可以借助池家的势力了解很多东西,能获得的金钱也数不胜数。不过我自认为这没什么问题,我出力,池仁平出钱,公平交易,不是么?但池向武可是要强买强卖,为了一己私利强行把他老爹的命夺过去。”
安暮空接话:“你不也是为了一己私利?你不想让我们帮池向武,不就是为了继续通过池仁平获利吗?”
“不不不,我可没说让你们不帮池向武。”一只海鸥停在了冯流月肩膀上,又受惊似的拍打翅膀要飞走,却被冯流月随意地抓住了一只爪子,好一会儿才脱困,“何必断人财路呢?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池向武是个好糊弄的人,对于他下达的一些不那么明智的指令,可以适当地糊弄过去。比方说,也许他会让你们用新的术法去代替我为池仁平设置的术法,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何必让一名老人承受多余的风险?你们大可以随便应付,反正池向武也看不出来。”
“……”洛疑星眨眨眼睛,隐约意识到这似乎才是冯流月约他们见面的最重要原因。池家宅邸上的祈福术法,是冯流月设置的?其中究竟有何奥妙……?
没等他想明白,安暮空就接了话:“我们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不劳你替我们决定。”
“当然,谨慎是很有好处的。”冯流月微笑道,“我也很乐意跟聪明谨慎的人打交道。那么,就说到这里吧,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不过此后若对池家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找我。”
她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回过头:“另外,多嘴一句,池向武的疑心病很重,他是不可能只信任你们两人的。他大概还招揽了其他修士,也许是为了检查你们所布置的术法,也许是为了盯梢你们。既然他不信任你们,你们又何必相信他呢?”
*
与此同时,池家别墅的庭院。
“虽说我此前没听说过你的名号……”池向武踱着步子,语气倒是不紧不慢,“不过能接到我的委托,可见你当然也是修行中人。老实说,除了会祈福类术法的人以外,我也很乐意招揽有其他专精的修士。那么,介意展示一下你的能力吗?”
他面前的那名男子并未出声,只是抬了抬手,池向武身后的椅子便晃悠悠地飘起来,不多时又自己落回地上。
池向武看上去却并不满意:“这倒是很神奇,可惜没什么用。有实用性强一些的吗?比如,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