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嗣当然不能从目前简单的了解中明白排球到底是什么运动,但是跟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除了驾驶eva的记忆,还有那会饱受锻炼的体格,硬要配合日向也不算难。一开始还会因为这点有些分心,可越到后面越投入,这些便都被抛之脑后了。
“这里!”日向的呼喊简洁直接,真嗣循着声音把力气甩出去,就收获一声称赞,“好球!”
盛夏,阳光,蝉鸣,大汗淋漓,目光可及慢慢只剩手上排球和身旁日向,真嗣也数不清自己到底跳了几下,又击打了几次球。一切都在急促的呼吸中模糊去了,连同思考,连同时间,直到日落西山,晚霞染红湖泊,连排球都变了色,他们才停下来。
“谢谢你,真嗣!如果没有你,今天我不可能打这么开心!”日向双手握着真嗣,眼神认真,语气郑重,“特别特别厉害!感觉如果和真嗣一起打球的话,世界冠军都触手可及了!”
真嗣从前哪受过这样夸张的夸赞和直白的感激,被说的微微偏过头,不太好意思地小声回应:“日向君,也谢谢你——我今天也很开心……”
日向的话语真挚,行动热烈,真嗣在这几个小时里,感受的出来自己被日向强烈又迫切地真心需要着。
严格来说,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付出太多,对比之前那些要时刻和生死捆绑的时刻,真嗣花费的只不过是时间和体力,但却能收获好几倍的赞扬和感谢。
实在不可思议。
“那么!真嗣明天还愿意来和我一起打排球吗?”日向开心地晃晃脑袋,朝真嗣发出第二次邀请。
真嗣当然不会拒绝,晕乎乎地点点头,接又收获到一声欢呼。
“我得回家啦,真嗣也快点回去哦。太晚了在外面不安全!”日向这么说着,笑容满面地摇摇手,抱着球离开公园。
目送日向长长的影子都消失在公园外的道路,真嗣才好像梦醒地拉下嘴角。他扫视了一圈四周,早上还觉得陌生的公园,此刻却被他们打球的记忆铺上了熟悉感。
真嗣的视线兜兜转转又回到那个湖泊上,被晚霞染的橘色的波澜,这一次浮现眼前的却是刚刚道别过的日向的那头卷发,再容不下更多想法。
已经答应了要再一起打球。
只是一天,应该没关系?
真嗣从那个湖泊上移开目光,转身离开了公园。
早上出门时明明是无意识乱走,回去时倒是自动寻路般清晰。拐过街道,那些挂着不认识的名字的屋子亮起了灯,真嗣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忽明忽暗的路上变化,最后停在了那道自己关上的门前。
摸出钥匙,开门,回到这个世界最熟悉的房间,按亮电灯,再关门。站在玄关,真嗣打量着屋子,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对新世界的不真实,对独居生活的不真实,以及……对和日向的相识的不真实。
与人的交往,可以这样纯粹又突然地开始吗?从前的生活,和陌生的人交谈,似乎总是隔着一层屏障——总是在想他人能从自己这里获得什么,或者自己能从别人哪里获得什么。
今天这种忘他忘我,却又真实地快乐着的经历,不说新奇,也称得上是久违。新的世界,新的交往,新的事物,新的开始,是不是所谓“新的自我”也可以诞生?
他不免回忆起,曾经那场诞生于熟悉世界的新世界的画面。不分他我的世界,与现在最大的不同便是那里没有欢声笑语,无尽的沉默里,他发问:
“不过,在我心中的你们到底是什么?”
“是希望,人或许能够互相理解,”蓝天下,蓝发少女声音平静,腥红的田野浮现苍白的躯壳,于是一旁的白发少年也跟着开口补充,“和我喜欢你这句话一起。”
“不过那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就像是祈祷一样,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总有一天会被他人背叛的,他人会抛弃我的。”
无数场景从身下闪过,最后变成重新流动人群的街道。
“但是,我还想再见一次——因为我觉得那时的心情是真实的。”
真嗣想起来,那场自问的尽头,整个世界以自己的笑迎来终点。于是沉默被打破,自己被同样欢笑的人们簇拥着。
然后一切开始倒退,漫天闪光,错综复杂的事物开始变化,他浮上那片红海,与早逝的母亲最后一次道别。
这是我的世界。
真嗣走进房间,重新捡起那张高中填报表,这次他终于平静下来,认真看起上面的字。
“乌野……”
他念出自己第一眼看到的那两个字,无比陌生的,一如今天的所有。
可陌生的事物,通过新的记忆去覆盖,便能够变得熟悉。这是今天与日向的相遇他所学到的。
真嗣提起笔,毫不犹豫地在旁边打了个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