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孩心绪高,放下纸笔,扭头便准备把这剑拖出去带给澄玉看看炫耀几分,可没想到他的手一挨上剑柄,还未曾用力将其抬走,便有古怪的事情发生!
他手中的宝剑在刹那之间消失,身旁却站了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高大黑衣人!
高庭煜愣了片刻便想大喊来人,但是嘴巴却被施了禁言咒似得不能发声,他一颗心若油锅上的蚂蚁,想着自己年纪轻轻就见了邪祟!
刹那之间好像天地之间皆无光可寻,连窗格外的日光都透不进此处。
高庭煜忍着痛苦被无形的手打上了一顿,被揍得鼻青脸肿,哭着跑出藏宝阁以后才能发声。
他打鸣似得又哭了几声,惹得掌事姑姑心焦:“殿下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脸上还红了一块?”
高庭煜不敢告诉她自己闯入了藏宝阁禁地,害怕母妃知道了要罚自己一笔,便瓮着声含糊说道:“……不小心摔了……”
掌事姑姑奇怪道:“咿呀,着石头印真奇怪,怎么好似个巴掌呢?”
自那以后,高庭煜决心告诉每个小伙伴千万不要靠近那藏宝阁,因为里面闹鬼。
那藏宝阁之中的黑衣人,也成了他的童年阴影。
长大后,他才知道,原来那就是皇宫之中收藏的古剑——鸿钧。
鸿钧为一把三尺长的直剑,出自七百年前的凡间工匠之手,但却是为仙人锻造。
据说仙人入梦指点,托工匠为自己锻造一把斩杀邪祟的武器。
这把剑取天地最宝贵的矿石冶炼,通体漆黑,出炉之时竟然奇异般保留了矿石之中的红色刚玉,无需刮削琢磨,自出炉那一刻便是完品,无风自鸣,锐不可当。
工匠花了整整三十六年锻造出了这把绝世神兵,而因锻造这把神兵所获得技艺,也使得工匠成为世间第一的铸剑师。
世间战争与灾害不断,王朝颠覆也不过是在一瞬之间。自四百年前靖国高氏统一南北,铸剑师一脉便归顺皇族,也为皇族献上了这一把宝剑。
可是鸿钧本是仙人佩剑,一出世便是为了斩杀邪祟而来,无人可执,无人能执。纵然是帝王将相也不过是凡夫俗子。
宝剑虽在,却无人可用,便被靖国皇族先祖收纳起来,再不曾出世。
一恍儿,几十年……几百年便匆匆过去了。
“你不去当你的剑灵,留在皇宫里面做什么?”高庭煜问道,“既然是旧相识,你何必做得那么过分?”
“伤我的人,断她的剑……”
鸿钧刀面色不改,俊秀的面庞上带着寒意:“我守世而来,天下邪祟,皆该死于剑下。”
高庭煜又忍不住咳了两声,又涌出一口血来,但他仍旧笑问道:“那你说,这洛京城除了她还有几个活人?”
“守世而来,那你为何不把他们都杀了?”
高庭煜继续问道:“天下邪祟,皆该死于你的剑下……好,那我问问你,你既不滥杀那些小怪,又为何要杀我?我自入世以来从未伤过一人。”
“你心中明明知晓,就算你是专斩邪祟的剑,可天下邪祟莫非各个都吃人都害命?难道你要杀光不成?你身为真仙佩剑,如今真仙神游而去,你就该在这里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砍么?”
程离颤巍巍站起来,望着被钉在墙上还有心情雄辩的高庭煜一眼,看来还是她自己伤得比较重。
“你伤我也便罢了,你竟然还把道长的剑斩断了!她本是云游的剑修,行侠仗义而来,你断了她的剑,她以后怎么行侠仗义,救国救民?你怎么赔?”
高庭煜妙语连珠,还有闲心擦了擦自己额头的虚汗。
他心中忐忑,这百年老怪最爱睡觉,趁现在他刚睡醒脑子不清楚,先打一个措手不及来。
程离拖着身子,捂着胸口一点点往前走向高庭煜。
“你看这洛京早已破灭,但你却仍然不肯离去,和那些被执念妄想冲昏的邪祟,又有什么不同?”
高庭煜大笑两声:“世人皆知古剑鸿钧藏在洛京皇城,你在我家都藏了百年了!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等从前将你这把恶剑抛弃的真仙么?”
“可你刃下亡魂太多,她怎敢带着你同登仙境?”
鸿钧杀心太重,最终仙人只好将其封剑归还给铸剑师,可铸剑师又怎会舍弃这一把绝世神兵?
铸剑师的后人为求天子欢喜,将这一柄宝剑呈上换取爵位钱财,从此,鸿钧剑便被锁在深宫里度过了数不尽的岁月。
他不是不能走,只是,无处可去。
众人只把他看作一柄利刃,用以满足自己的欲望,无人在意宝剑锁藏深宫,仅作为皇室炫耀的装饰。
……
藏宝阁禁地无人问津的岁月里,他独身躲藏在寂寞里,写下无数的笔录吐露心中幻想,日与夜交替而过,油尽灯枯。
逝去的岁月将其洗净铅华,利器最终也学会了如何敛尽周身锐意。
他游荡在这座巍峨的皇城里,遥望着变换的月亮,眼见尘世起楼高,最后又楼塌去。
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一个剑灵竟还学着凡人写信。
他把所思所想皆化作无数信笺,只是在每一封的最后,都执笔落下一句:
“我相信你终究会重新临世,而那时,我依旧会是你最好的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