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逆。”
重竹垂下眼眸低低叹息一句:“所以他寻我出山,代替皇极寺的那位老和尚破局。”
“而我也算得……大靖二十余年后,便该灭亡了。到那时七赤破军星当令,对应兑卦,主兵戈杀弑,帝星将灭。”
“这衰退与灭亡是沉疴宿疾,时机到来自会降临。父皇与高寒皆有抱负,对内通河建渠,大兴土木,修建粮仓,这本是想稳定一国之本——社稷。人以五谷为食,而丰收总被天力所限,若是通河固渠,兴建水利,一方面使得水旱之灾减少,一方面又可以水运互联南北。”
“可惜贪官污吏众多,国库批下去的钱财更是一层层克扣,大批征发壮民充当徭役,地方民心便升起怨气,但是好在各地州府的水利兴建之后,的确有了良用,这才渐渐平息了民怨。”
“不过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文帝想要广纳贤才,便推行察举制,以才取士,不问出身,可惜却触碰了那些世家大族利益。这些地方豪族,他们互相勾结,使得穷者越穷,富者越富,还限制了文帝的各项政策。”
“这其中倚靠豪强的修仙门派,其实也是天子的眼中钉之一。”重竹道,“但是文帝并未显现出来,他明白,一切不可一蹴而就。”
“建兴三年,高戌二十有二,冬至。北部各地粮仓突然遭乌然人抢夺,本以为只是如寻常年份一般扰人清净,贪图几石粮草,可寒衣骑抓来的俘虏却越来越多。”
“原来时年大雪,而乌然人又以游牧为生,牲畜因霜冻死之过半,唯一的办法就是南下抢粮。”
高庭煜一方面传书洛京皇城,另一方面又派人快马加鞭去往东境边防军的营地调兵补充西北远凉城兵力。
“乌然四部旗帜陆续到场,却还有源源不断的异族向此汇集,有胆大蛮族已经集结队伍,往我大靖疆域奔袭。”
“寒衣骑日夜守城,不敢怠慢。形势险峻,好在东境的边防军也已及时派来增援。”
“待半个月后皇帝御驾亲征来到远凉城,看见的便是西北远凉城有三万寒衣骑与八万边防军对阵近十八万乌然士兵。”
“高寒虽在明面上夸他有调兵遣将的好本事,可这西北的寒衣骑和北境的边防军,竟然这么快谋和在一起。你说高寒会不会怕?”
“那边防军的统领是刘昌应,武官出生,是个粗人,只可惜后被高寒卸去了军权,调回了皇城,老虎拔牙充作坐骑,最后告老还乡,死在了家乡渭南。
“高寒御驾亲征来到西北苦寒之地,使得全军士气大振,可惜他眼中略过了因外族烧杀抢掠而饥寒交迫的百姓,他只见自己的儿子,手握玄烛,将寒衣骑扩充至三万人,身穿盔甲,意气风发。”
重竹淡淡道:“他起了杀心。”
“子是臣子,父是君父。”重竹凝视着程离的眼睛,“高寒与高戌日夜呆在营中思虑军事,高戌指点谋略之时锋芒越露,高寒便更加胆战心惊。
程离的眼睛暗淡下去,她不敢相信,高庭煜苦苦追求了那么久的原因,竟然是自己的父皇亲手将他了结。
“高庭煜他……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并不敢相信,便执著地问。
“高戌用兵灵活,常出险招,寒衣骑所配的战马、斧钺长枪皆是精锐,他召集一万寒衣骑为首,四万边防军列阵两旁,以雁行阵将集结的大军打散,又左右出兵,欲图将乌然包围。”
“不过他运气不好,时来突发大风,雪色漫天,左右逆风而行导致士兵行速不够,已形成缺口。”
“一部分乌然人从缺口处逃窜,另外一部分被我军包围。”
“刘昌应凿冰块以充投石车,百斤掷之可达两百步开外,战车冲锋,而寒衣骑最擅箭术,角声大作,一时间万箭齐发,敌军排兵死伤数万。”
“高寒在后方亲自击鼓,铿锵催鸣,而高戌在阵前跳荡冲阵,谓之荡主。”重竹道,“乌然虽兵马众多,可惜并没有能供应十八万人马的粮草,无法久战。”
“高戌阵前斩将,大挫敌军士气,又以包围之势,围剿八万乌然士兵。”她叹了一口气,“另有十万乌然残兵北逃,高戌又领两万寒衣骑日奔二百里,反复迂回,以少胜多,数我朝之最。”
“他领着六王之一的兀图古的首级赶回,本以为自己又立军功,可惜,在汾谷关遇见了高寒。”
“高寒可并非来迎接儿子的,他在汾谷关杀了高戌,以天险坑杀了近两万的寒衣骑。汾谷关本就是古战场,集结了百年阴气,而那两万寒衣骑命数未尽,怨气滔天。”
“而高戌恰好是帝王之命,我便设下释艮阵法将他压在那处镇魂。”
程离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灭帝的谶语,是皇家父子相斗的残酷之争。”
“也许是吧。”重竹解释道,“高戌命格奇异,又葬在那处控制阴气,若是能凑得机缘,便可修得出古书上的太阴炼形,长生之法。”
“长生之法?所以他不是邪祟?”程离的心头一震。
重竹解释道:“没错,高寒再忌惮高戌,但高戌毕竟是亲生儿子。尽管宫中谣言不断,可高戌年幼之时,其实颇得文帝喜爱,否则那百剑谱上的玄烛,也不会赠予他。”
“他炼成的,便是道书中那传说中的,先死后生,尸解成仙的太阴炼形术。只是因需要极强的阴气灌注,所以修炼者必须命格极硬,否则有被极阴反噬之灾。”
重竹转过身去道:“其实最重要的是机遇。那凡人猜不透抓不住的‘机遇’二字。”
“长生之法渺茫,千百年来无一,文帝却希望一试,或许他曾抱过一丝真心,那便是期待冤死在自己手下的儿子,能重活一次吧。”
程离听到这句话先是一蹙眉:“既然忌惮高庭煜的能力,选择亲手杀了他,可还要在高庭煜死后期待他能死而复生。若高庭煜当真在文帝生前复活,想必他又是另外一番作态。”
不过程离转念一想,怪不得这几个月高庭煜再也不需要吸取她身上的阳气,原来他并非邪祟,只是一开始出世时阴阳二气不稳,所以才会引来雷劫。
重竹突然听见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无奈地笑一笑:“伴君如伴虎嘛,谁猜得透这虚伪的皇帝心呢?”
那他既然不是邪祟……那便不再需度化了,程离也不需要担心他会吃人了。
程离微微勾起嘴角,准备等出去了同高庭煜说这个好消息。
“唉。”重竹瞧见了她的神态,叹息了一声:“可这样的长生术若是被外人知晓,而高戌若没有自保的能力,也并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