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拉德尔?又是菲拉德尔?埃勒举枪的手缓缓放下了,看不明白应铎的意图。
他明明只有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菲拉德尔?
难不成在漫长的时光中,应铎早已患上了精神类疾病?
埃勒的疑惑越来越多,而事件的中心,菲拉德尔的疑惑同样也不少。
“回家?”菲拉德尔喃喃着,思考着应铎话语里的漏洞。
人类降生的地方不一定被称为家,在普世价值观里,被称为家的地方,似乎也叫做归宿。
应铎是这样认为的?
菲拉德尔眨了眨眼睛,试着翻阅应铎的记忆,菲拉德尔坚信,自己能在他繁杂的回忆里找到答案。
但菲拉德尔失败了。
应铎没有能被称为家的归宿。
他没有,却希望别人有。
可研究所不是菲拉德尔的家,那里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居住地,菲拉德尔只是在研究所诞生,仅此而已。
应铎好像误会了什么,但应铎也没有理解错。
菲拉德尔懊恼的闭上眼睛,想要蜷缩进应铎的心房。
“疯子。”埃勒骂着收起枪,不善道,“我为什么要考虑你的事情?”
“因为咱们从前是朋友。”应铎苦笑着,向埃勒伸出了手,“跟我一起走吧,埃勒,等我把菲拉德尔送回家后,你再杀掉我。”
“你和从前一样讨厌!”埃勒费力的上前,狠狠握住了应铎的手掌,“少给我耍花样,等到了研究所,我肯定会杀了你。”
“感谢——”应铎笑了笑,转身离开。
前方的路湿漉漉的,湿滑的地面上,模糊反射出两旁的灯光。
应铎向前走着,凭着记忆向着巴迪酒馆所在的方向走去。
道路两旁急驰而过的车辆匆忙驶过,溅起的水花粘湿了应铎的裤脚。
“你在难过吗,范应铎?”菲拉德尔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传来,应铎长呼一口气,拽了拽湿冷的衣角。
前方的灯光晃得人眼发痛,应铎停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旁,闷头走了进去。
店内散发的冷气让应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应铎站在琳琅满目的冰柜前仔细挑选着,目光停在了冰淇淋所在的区域。
“选草莓味的。”菲拉德尔的注意力也被那些缤纷的颜色吸引,不等应铎回应,菲拉德尔就急着催促应铎快点做出决定。
玻璃柜台被应铎推开,应铎浅色的眼睛最终停留在香草口味前,不顾菲拉德尔的反对,应铎直接把它拿到柜台,干净利落的付了款。
“这不公平,你根本不听我讲话,也不回应我的问题。”菲拉德尔抱怨着应铎的无情,在拆开香草冰淇淋的外包装后,一直沉默的应铎终于开了口。
应铎说,“我不喜欢草莓味。”
察觉到应铎有点敞开心扉的征兆后,菲拉德尔急着得到答案。
菲拉德尔问,“你在难过吗,因为遇到了以前的朋友?”
香甜的醇香弥漫在舌尖,应铎吞下一口冰凉,并没有回答菲拉德尔的问题。
菲拉德尔懊恼的哀嚎一声,对冰淇淋早就失去了兴趣。
而应铎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些什么,一个将冰淇淋全都吞下肚子后,应铎将残余的垃圾都丢进了垃圾桶。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呢?”应铎站在垃圾桶前,突兀的问出了这个问题,菲拉德尔原本不打算理会,但沉默两秒钟后,菲拉德尔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因为我善。”
“你是个心灵丑的恶魔,这一点我很清楚。”应铎否定了菲拉德尔对自己的评价,低声道,“但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降临在我的身边。”
“你们人类不是总说命中注定吗?我就是你的命中注定。”菲拉德尔自信的话语让应铎皱起了眉头,应铎转身向前走着,并不相信菲拉德尔胡诌的答案。
应铎说,“你在撒谎,你是属于研究所的收容物,为什么会游荡在外,不受研究所掌控?”
菲拉德尔说,“因为我已经死了,死亡让我获得了自由。”
死亡与自由能够划上等号吗?
应铎想起那场被中指的自杀,自嘲的笑了笑,“死亡并不会让你得到自由,它只是逃避现实的镇静剂。”
“你在否认我的决定吗?”菲拉德尔忽然严肃起来,应铎知道这可能是菲拉德尔的逆鳞,于是故意唱着反调道,“怯懦者才把死亡当做解药。”
眼前的景物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应铎注视着那些熟悉的建筑,内心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竟然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但这份平静脆弱,恶魔只需要勾勾手指,就可以重新让它泛起涟漪。
“你在说你自己吗?”
应铎的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面对菲拉德尔的疑问,应铎摇头否认,“没有,我只是在和你谈论这件事。”
“你就是在说你自己。”菲拉德尔知晓了应铎的真实想法,会心笑道,“你只是羡慕我可以无忧无虑,瞧啊,我现在多自由,想做什么都可以。”
听到菲拉德尔欢快的话语,应铎闷声打击道,“你困在我的躯体里,并不是无忧无虑,你想做什么都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为什么?”菲拉德尔问。
“因为我才是这具躯体的主人。”应铎回答。
“你就这么确定?”菲拉德尔话里有话的问。
应铎挑眉道,“你想要鸠占鹊巢吗?”
菲拉德尔不置可否,应铎嘲讽的笑了笑,这只恶魔没什么好想法,这一点应铎早就知道了。
应铎将被水打湿的外套脱下,一声不吭的走进了巴迪的酒馆。
酒馆里的喧嚣依旧热闹,应铎向站在吧台的巴迪问了声好后,匆匆向着二楼走去。
杂乱的房间里已经没有多少属于应铎的东西,应铎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忽然想起了什么。
应铎俯身来到床底,将深藏在床底的一大箱厚厚画稿都拽了出来。
那些图画上的风景菲拉德尔都没见过,鲜活的线条与跳脱的颜色不断交织,呈现在了被岁月磋磨的画纸上。
菲拉德尔看到一处绘有银白枝干的树木,低声询问道,“这是什么?”
“白桦林。”应铎在一堆画稿中翻找着,菲拉德尔便看到了更多不认识的东西。
柔软的棕色毛团上有着两只黑色的眼睛,菲拉德尔指着纸上的图画问,“这是什么?”
“边牧犬。”应铎翻找的过程中不慎扯坏了图画,刺啦啦的纸张撕扯声让应铎皱起了眉。
菲拉德尔在那些画稿中扫视一圈,又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银白色圆球。
圆球上有着或深或浅的坑洼,菲拉德尔又问道,“这个呢,这个又是什么?”
“是月球,菲拉德尔。”应铎被菲拉德尔的问题弄烦了,想找到东西找不到,应铎索性丢下了那一堆厚厚的画稿,一头扎进了柔软的床铺。
应铎不想再说话了,但菲拉德尔看起来还想接着聊天。
看着应铎弄乱的一地画稿,菲拉德尔疑惑道,“你为什么不继续画画了?”
“因为我没有天赋。”应铎蒙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回答。
“画画需要天赋吗?”菲拉德尔看着地面上散落的画稿,直觉告诉菲拉德尔,应铎在撒谎。
画纸上的画面在人类中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菲拉德尔有艺术鉴赏的能力,能够看出应铎画中想表达的情绪。
可应铎竟然说没有天赋。
如此简陋的谎言让菲拉德尔感觉到被轻慢了。
菲拉德尔道,“你如果不能对我说实话,那我就要去翻看你的记忆了。”
这件事情对菲拉德尔来说轻而易举,应铎猛地抬起头,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环视一圈后,又重新把头埋了回去。
应铎说,“随便你,反正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意吗?
应铎今天的反常全都集中在见到那位久别重逢的朋友之后,菲拉德尔察觉到了终点,又把问题回到了最初。
“你在难过吗,范应铎?”
被放弃的梦想全都被应铎堆在了床底,如今记忆中的人再次归来,应铎不可遏制的想起了他们。
这一点合情合理,但菲拉德尔并不理解,应铎为什么要难过。
难道说,朋友是会让人类痛苦的存在吗?
就在菲拉德尔准备去翻阅应铎记忆的前一刻,菲拉德尔突然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呼唤。
菲拉德尔的耳朵向来很灵敏,从前有无数人都呼唤过这个名字。
菲拉德尔试着听清楚应铎之后的话语,无论应铎说出什么,菲拉德尔都能实现。
只需要应铎开口就好,因为菲拉德尔偏爱这个人类,所以,菲拉德尔会给人类献上最好的东西。
可应铎没有说出诉求。
应铎只是来回念着一句话。
“我好难过,菲拉德尔。”
人类蜷缩在床铺上,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残酷的刑法,可没有刽子手站在应铎的床头,在这个房间里,只有应铎一个人。
“我好难过。”应铎这样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让我一个呆会吧,求你了,菲拉德尔。”
应铎鲜少用“求”这个字眼,窗外依旧喧嚣,菲拉德尔叹息一声,难得识趣的不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