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邱嬷嬷话中的维护之意,对从未见面的华英嬷嬷起了兴趣。
她换了一身衣,出门时,管家及门房自不敢阻拦。
马车往宫城方向驶去,在半路上换了一顶软轿,左拐右拐进了一道窄巷,进门时,她方放下斗篷帽子,门里候着管家和泰。
管家的长子宋章因她至今下落不明,这些时日宋原保护她左右,他又是府中老人,青璃自然对他十分恭敬,喊道,“宋阿爷,近来身子可好?”
宋管家哎吆了一声,“小姐,您折煞老奴了,老奴挺好。”
“老爷吩咐老奴去做事,小姐您自行去吧,坤位琉璃苑。”宋管家微俯身,便带着江照退下。
青璃略一想,便知这是祖父在考较她,看着头顶日头一眼,心中推演一番,便先迈出一步。
等过了半个时辰,她额间已浮上了一层薄汗,看着左右两个方位,踟蹰一番,往左走去,片刻后,不得已退了回来,又往右走去,依旧前方无路,旁边松涛阵阵,竹风沙沙,带的心跳越发快速。
她立时意识到不对,忙闭眼静下心来,慢慢收敛着呼吸,抬脚往前走去,不停变换方位,直到头顶一阵热意,睁眼看去,翠柳之间,小巧玲珑居苑,屋顶成片琉璃瓦,流光溢彩。
内里清幽雅致,花木映衬,门窗镂空雕刻着花鸟鱼虫,线条勾勒栩栩如生,想必在屋内临窗而望,见浮云如水潺潺,草木葳蕤,便觉天地之宽。
门口婢女一声青衣,跪地齐声喊道,“小姐。”
青璃捏着裙角,迈步进入院内,看着祖父打趣的眼神,略有羞赧,不过她此行颇多感受,下一次便不会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黄府这院子若是不得其法的,只会陷在里面打转,否则也不会这么多人如狼环伺,却不敢踏足黄府一步。
她顺利到了这里,果然天赋异禀,比之她父亲更盛。
“这院子如何呀。”
“这院子构造巧思,精巧别致,孙女看的很是喜欢。”
“既然喜欢,便搬回来住吧。”
青璃一顿,出声道,“祖父,您知孟府境况,若是我撒手不管,恐...”
她声音绵软,尾调拉长,便透着一股撒娇的意味。
黄朴冷哼了一声。
“不愿回来便说不愿回来,哪来这么多理由,果然女子大了不中留。”
青璃脸颊一热,急慌慌道,“祖父,您明知不是这样的。”
黄朴心里到底对孟青山存了一份怨恨,虽然他将他母亲送到了庵里,无论如何也抵不过他宝贝孙女受的五年苦楚。
那恶毒老妇人,存着嫉恨行坏事,已丧了良善之心,那孟青山却对青璃格外好,这不上不下反而让人不能利落处置了那妇人,如苍蝇搁在嗓间恶心人。
若是孟青山再不辨是非,也别怪他对他使些手段。
心底暗暗定了注意,面上则一派慈和,道,“祖父是心疼你耗费心力。”
青璃何尝不知,将心底的打算说与祖父听,最后道,“等他回来,也算有始有终。”
“好。”
黄朴心病已除,通身精神,此刻一身深青色暗绣鹤纹锦衣,竹节挽发,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风度来。
以前的执念也慢慢放下了。
“可有兴趣,听听祖父与你说说这些年的事来。”
青璃不知为何,单听这句话,眼眶开始泛起了酸涩,使劲眨了眨眼,才压住了翻滚的情绪,端正了身子,郑重道,“好。”
院外,低速的风声回旋着,带着些空洞,带着耳里同频起一阵低声。
她觉得有些刺耳,抬手摁了摁耳朵,耳内不见了奇异的嗡鸣,心底却起了一阵悲凉,她抬眸细细看着祖父,不自觉牵起了祖父的手,褶皱苍老,彰显着时间的无情。
世间也无情。
她嗓子似乎被扼住,说不出什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比之祖父幸运得太多。
她身上的苦难,在祖父身上成倍的碾压,甚至还有那累累的痛苦。
青璃迫切想保证些什么,“祖父,您有我,以后我们定会好的。”
黄朴一生跌宕起伏,激流勇进,也艰难退过,只不过割舍下太多作为代价,他说这些话,不是想移交背负的东西,解释道,“祖父是相信你的,给你说这些,是担心你身份一旦被人所知,恐被人欺瞒,遭人利用。”
“坦诚相告,如往年交,祖父,您既相信我,就该晓得我不是那脆弱之人,以后行事必会小心谨慎,知道何人该交,何人该谨慎待之。”
黄朴欣慰地点头,如点拨学生一样,说起了朝堂形势,“藩王已除,天下大定,必然会重文轻武,圣上已到了不得不启用我的时候。”
“您会有危险吗?”
“只要按照圣上的话去做,便不会。”
“听他的话,也可办自己的事。”
话虽稚嫩轻狂,但确实如此,“所以,该给当年一个真相了,你觉如何。”
青璃认真思索了片刻,果决道,“我觉得理应如此。”
没有婆婆妈妈,反而雷厉风行,她的性子深得黄朴喜欢,在疼惜之上更带上了一层欣赏,“她当年若是有你这种意志,也不会落到如此。”
她?恐是青璃的姑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