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一枚石子在水面激起一个接一个的涟漪,最终在第七次触碰水面后掉进了湖里。
这里地处偏僻,鲜少有人迹,倒是惊起了湖对岸的山脚下那几只悠闲的雁儿,扑棱着翅膀就飞上了天。
林清渠看着大雁越飞越远,融进天边的晚霞里。她孤身立在这半边天,心情是越发的惆怅。
今天是她入宫的第一天。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到此为止了。
她着实想不明白——选秀那一日她几乎不着粉饰,穿的是俗气的不能再俗气的料子,甚至连发髻梳的也极其老气。
阿娘评判她这一身打扮坐在后厨跟嬷嬷们聊天简直是绝配,她就自信满满的进了皇宫。
不知道那皇帝是个怎么瞎了眼的,独独就选中了她。公公“留牌子”的喊声如晴天霹雳一般打下,林清渠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的人生,却因为这一声而彻彻底底的改变了。
她的爹爹和阿娘,阿弟谢锦瑞,爹爹刚交给自己的几间胭脂铺子,还有她自由自在的生活,全化为泡影了。
这寥寥天地间只她一人,那几只大雁也不见踪影。林清渠觉得压抑,她蹲下身抱住自己,无声的哭起来。
***
独自消化的时间过得很快,原本昏黄的天不知何时就暗了下来。
林清渠蹲在这芦苇荡里,她只穿了件薄薄的纱裙,初春夜晚的寒慢慢浸透着,她打了好几个寒颤。
葱白的指尖缠着草尖绕啊绕,她不想回自己的宫里。
爹爹无权,家里虽靠着生意发达起来,但宫中个个都是势利之人。敬事房给她分配的地方离皇上的寝殿十万八千里,只配三个丫鬟两个太监。她在宫里坐着没一会儿,向她告病的五之有三,只剩下两个八九岁哆哆嗦嗦的小女孩。林清渠看着可怜,吩咐让她们干点轻松的活计,跟悠春说她出来透透气,在这湖边从下午就躲到了晚上。
林清渠一向骄傲,她不想让悠春看见她哭鼻子的模样。悠春陪着她一起长大,林清渠转个眼珠子悠春就知道她想干什么。悠春这人,虽说脾气差了点,但对她忠心耿耿。林家家风宽柔,从不苛待下人,林清渠拿悠春当姐妹一般。
正是这样,她才躲了出来。她不愿在熟悉的人面前掉眼泪。
又是一阵心酸。
林清渠正难过着,湖对岸突然有了些亮光。
***
水天暗蓝一色,林清渠隐隐约约才看出,那是几个举着火把的人。
这片偏僻,又是这么晚,他们在做什么?
林清渠极为好奇,她提着裙子慢慢起身,弯着腰踏着小碎步,沿着岸边向光亮处移动。湖边是斜坡,一人高的芦苇种在斜坡底部,给林清渠遮的严严实实。穿着花盆底的鞋子行动不便,林清渠蹬掉了鞋子,摆放整齐,压了些草盖着,又继续向前走。
靠近了一些,林清渠透着芦苇丛眯着眼瞧,像是一群太监。他们好像拖着什么东西,轮流替换着向前拉。更奇怪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腥臭味。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时,林清渠曾看到湖对面有个破败的四角楼,现在那群太监已经登上了楼梯。林清渠实在看不清他们抬着的那团漆黑的东西是什么,面前的芦苇密密麻麻,她总是拨不开。林清渠突然一股子恼火,放弃此处,再次向前移动。
等到她艰难的摸索到四角楼下方的斜坡时,那群太监已经完全进了屋。林清渠蹲在一处小空隙,她忍受着空气中浓厚的恶臭和草根的扎刺,等待着那群太监出来。
四周漆黑一片,偶有风穿过芦苇荡,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林清渠很害怕有虫子爬到她身上,她的神经高度紧张,总觉得有东西碰着她。林清渠正起鸡皮疙瘩之时,远远的一声“吱呀”响,她抬头一瞧,那几个太监出来了。
林清渠心想着:“谢天谢地”,她伸着头看,那团黑色的东西没了踪影。太监们依旧举着火把,低着头,排成一列沉默的行走着。
直到那些亮光被黑暗吞没,林清渠才站起身来。她飞快的爬出斜坡,站到路边,抖抖身子。再三确定身上没有虫子,林清渠这才抬头仔细端详这四角楼。统共只有两层,门前的柱子和飞扬的屋檐都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大门紧紧关闭着,也没什么窗户。四角楼像是只沉默的野兽,黑压压的要扑向她。
林清渠定了定神,踏步上了台阶。
***
到了大门前,难闻的气息已经快要溢出来。林清渠皱着眉头,捏紧鼻子,另一只手推开了门。
又是刺耳的“吱呀”声,门并没有上锁。
一股腥臭的、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的气味扑面而来,林清渠瞪大了眼——
门后面是尸体,成群的尸体。
她头皮发麻,脑中一个劲儿的大喊快跑快跑,身体却动弹不得。她颤抖着手将门推开了一些,清冷的月光透过门框倾洒下来,照亮了楼中更深的位置。可无论哪里,都是被堆的歪七扭八,相互重叠的尸体。
有宫女,有太监,甚至还有穿着精湛的女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林清渠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让她的脖颈变得僵直。她吞了口口水,对着楼里问道:“有人吗?”
问出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有人,这遍地都是人,却没有一点呼吸声。
林清渠意识到这一点,她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惊心,先前的胆量刹那间消失,她猛地转身就要逃。
刚转身,她的脚上突然附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她瞬间反应把脚抬起来,却发现脚上沾上的是猩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