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出话了,绞尽脑汁地思索,半天才小声说:“我只是想一直看着您。”
“真拿你没办法。”苏檀叹气,撇过脸,“你这样想,海东青知道吗?你觉得他会怎么看?”
塔希尔蓦然一惊:海东青!他还未想过如果海东青知道他喜欢苏檀会是什么反应,大概因为海东青一直扮演的是哥哥的角色,对他也是和家人般爱护,如果真要让海东青知道这事……海东青应该会真的打断他的腿吧?
塔希尔支支吾吾:“我,我会尽力说服他的。”
“说服?”苏檀冷笑,“我答应你什么了吗?”
塔希尔看着他眼睛鼓起勇气:“我……我会努力的,直到你愿意点头的那一天。”
苏檀脸转过去,回避了他的誓言:“早点休息吧……晚安。”
这是塔希尔回马德里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他高兴起来,但看苏檀转身离开,又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苏檀……到底是什么态度?
塔希尔对这种捉摸不透的含糊态度有些伤脑筋,公爵夫人话说的没错,太含蓄对爱情没一点好处。
苏……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塔希尔沉沉入睡。
他这些天过得实在疲惫,一下就睡死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比往常的作息晚了很久,睡来还是有点迷糊,想再回床上躺一会,但是直觉知道躺太久了不好,勉强撑着眼皮下楼,一看苏檀已经在干活了,瞥了他一眼说:“先去吃早饭吧。”
起得再晚,早饭时候不能乱。塔希尔吃了早饭,感觉苏檀还是情绪不高,甚至一连几天,苏檀都是郁郁寡欢的模样,让海东青一头雾水,私底下找塔希尔商量,愁眉苦脸地说:“在你没回来的时候,有天大风把一件玉制的风铃吹碎了,当时我收起来了,没想到老爹能难过到现在……我们想个办法请个工匠把宝贝修好吧?”
塔希尔现在才知道,苏檀被风吹碎了一件宝贝。海东青不知他和他的关系,误把宝贝碎掉和苏檀这些天的心情不好联系起来了,不过海东青这么想,塔希尔也将错就错,觉得这种修复工作交给专业的珠宝商人比较合适。
但能接触到工匠是一回事,修补珠宝的工钱又是另算,不确定要花多少,只能尽可能地往高了的预估。海东青把所有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够不够?不够我再另想办法。”
海东青攒的小金库数量真的非常可观,塔希尔觉得可以一试:“交给我吧!”
在庄园,他不单单接受了贵族相关的知识与礼仪,还知道现在流行的风尚由来——西班牙上层穷奢极欲的享乐风气很大程度上都是从巴黎刮过来的。巴黎是欧洲的时尚中心,所有贵族富豪都趋之若鹜,哪家贵族豪宅里没一面法国皇家制镜厂制造的大全身镜、没几件从东方进口来的瓷器或地毯,那几乎称不上是真正的豪族。
贵夫人们无休止的宴会需求养活了马德里一大批裁缝、珠宝商、香水商等等奢侈行业,这些从业人员与圣殿骑士来往密切,因此也是兄弟会发展线人的主要领域。
当塔希尔凭借兄弟会的线人人脉得到与大珠宝商见面的机会,在珠宝商人面前打开装着占风铎的木盒,看到破碎的玉片、缺损的玉珠,珠宝商人立刻皱起了眉,看了半天,表情非常为难地说:“嗯……看起来像一种特殊质地的孔雀石。”
得益于路易十四对钻石的狂热喜爱,欧洲的珠宝行业都更青睐钻石和光面雕琢的闪亮宝石,而玉这种不透明质感又特殊的矿物很难得到欣赏。
为了苏檀,塔希尔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这是来自东方的独特矿物,而且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我不在乎它的金钱价值,只希望能够修复好它。”
“这恐怕很难办到。”珠宝商人摇头,“碎裂的宝石可以重新切割打磨,但是这种又小又薄的东西一旦摔碎,也无法琢磨成新的东西啊。”
塔希尔低声下气地恳求他帮帮忙,再想想办法,珠宝商人为难地想了半天:“西班牙没多少优秀的珠宝工匠,或许你可以到巴黎的圣日耳曼集市或旺多姆广场看看,那里聚集了全欧洲最顶尖的珠宝商和优秀工匠,说不定会有人愿意接手修复。”
塔希尔感谢他的指点,抱着箱子走出珠宝店,有点迷茫:要去巴黎吗?
“要去巴黎才有可能修好?”海东青一听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镇定下来就觉得太为难了。巴黎的奢侈繁华他早有耳闻,在那里去请工匠来修复这件占风铎,恐怕他再攒二十年的私房钱也不够!
怎么办?师兄弟面面相觑,都没什么更好的主意了。
塔希尔忽然想起,自己还有那么一笔钱——梅迪纳公爵带他进庄园的时候说过,生父留给了他一批遗产,这笔遗产数量相当可观,不过当时塔希尔还是少年,梅迪纳公爵承诺等他长大到可以独立掌握财政的时候就还给他,但眼下梅迪纳公爵远走“叛国”,这笔钱的归处还不知道在哪里。
他决定向苏檀问问看这笔遗产还在不在,有多少。也许加上这一笔——哦,还有从奥列维船长办公室那搜罗来的宝石,应该足够去巴黎的花销了。
苏檀坐在书桌后,一下下地摸着猫,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塔希尔鼓起勇气走过来,心虚地叫了声:“老师。”
苏檀转过头,塔希尔看着他,总觉得他好像哭过,心里更难受了。
“塔希尔,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生父留给我的遗产现在在哪里。”塔希尔一坐下来,雪里蕻立刻从苏檀怀里跳到塔希尔怀里,一阵乱踩,他一边伸手安抚,直视着苏檀,“以前梅迪纳公爵对我承诺过,等我长大了就会把这笔财产交给我,但现在……”
苏檀表情有点惊讶:“你……你要这笔钱做什么?”
塔希尔想给他一个惊喜,临时扯了个谎言:“我想为父母再添置一些东西,供弟弟费德里科请老师,以前父母供我认字,现在弟弟也应该有这样的待遇。”
苏檀的表情复杂,让塔希尔觉得他已经看穿了,不禁有些心慌,如果苏檀不同意给怎么办?
最终苏檀还是没为难他,答应他会去查,至于相关账目要什么时候找到是个未知数。塔希尔做出了等待好几天的准备,没想到苏檀隔了几天就把一万里弗尔交到了他手上。
塔希尔不敢相信:“这……这么多?”
“就是有这么多。”苏檀笑笑,“足够你弟弟从小学到大了。”
塔希尔更心虚了,本来是为了拿到遗产撒的谎言,现在花起来更心不安理不得了。苏檀坐下来摸摸猫头:“平时你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少,现在世道不安,回去多陪陪他们也挺好。”
他甚至连离开的理由都帮他想好了,塔希尔沉默半晌:“苏,我……”
苏檀没有接话。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低垂着头摸猫。雪里蕻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露出肚皮扭来扭去。
塔希尔最终什么也没说,上楼准备收拾去巴黎的行李。
一万里弗尔、海东青积攒的六千里亚尔、从船长那捞来的宝石,将这些财富堆积在一起,塔希尔生出了在巴黎生存下去的勇气。
他还想起一件东西,把床底木箱拖出来,摸进最底下的衣服夹层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那个小小的布包,妈妈交给他的双股金镯。
也许钱会有盈余,到时候可以把金镯设计成更好看的式样、更适合苏檀的尺寸……塔希尔摸了金镯半天,将它仔细收好,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