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发紧,跟他的心口一样。
但他不想在赵小荷面前表现得过于失态,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润嗓子,垂下眼自嘲道:“有人在手术前给我的。在这之前我以为他会去看我。”
“我知道。”赵小荷说。
谢寄抬头看她,赵小荷脸上并没有愧疚之色,反而坦然地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对,这让他感觉自己时时压在心底的那些痛苦也变得轻飘飘的。
那是他的事,别人并不在意,也无需在意。
“抱歉,”他冷静下来,开门见山地问,“你和他结婚是真的吗?”
虽然孩子肯定不是余田生的,也不能排除他们结婚后再生变故,而这个孩子未必一定就是当时赵小荷肚子里的那一个。
“诺曼,”赵小荷突然喊在客厅地上玩玩具的诺曼,小家伙欢快地走上来,她摸摸他的脑袋要求道,“来,跟叔叔说说你知道的小鱼。”
“小鱼?”诺曼眼睛亮了亮,抓着赵小荷的手兴奋地问,“妈咪,我可以看到小鱼了吗?”
“可以,但你要先告诉叔叔你知道的小鱼,因为这位叔叔很好奇。”
诺曼眨巴眨巴眼睛,转向谢寄,有些不解地问:“叔叔你想知道什么?你不是小鱼的宝贝吗?那你不认识他吗?”
谢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当然认识,只是认识得不够透彻,竟还需要一个五岁孩子的解答。
“你见过小鱼吗?”他想了想问。
“见过啊!见过很多次,在妈咪的手机里。他给我讲故事,很多很多故事。他还会用竹枝给我编小动物……妈咪,我好久没有给小鱼打电话了,你老是忘记。”
“下次,妈咪答应你。先去玩吧。”赵小荷笑着承诺,等诺曼走开,她嫣然一笑,“他们只在视频里见过。你刚才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我们没有结婚,也从未有这种可能。”
谢寄有些脱力地往吧台边靠靠,他闭了闭眼,用了足足一分钟来消化这个不知道是否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
余田生跟赵小荷没有结婚,那就意味着照片是假的,至少不是真正的婚纱或者婚礼照。
所以骗他的到底是余田生还是徐寒芳?又或者是他们本身就是……共犯?
谢寄稳住心神,张开眼看着赵小荷,有些艰涩地开口:“不是结婚,那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是你们专门拍来骗我?可是为什么?”
“因为你不同意手术,因为他被要求让你死心!”赵小荷吸了吸气,把不小心扬高的声音压下去,无奈道,“你刚才不是说,手术前你还在等他去看你,但他不可能去。”
赵小荷说得很克制,甚至没有提到任何别的人,但谢寄知道她不提也是因为他,因为那个始作俑者是他的妈妈。
徐寒芳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要将谢寄变成一个“正常人”,无论是那时候已经衰败的心脏,还是他爱上一个男人的事实。
可是从被强带出国到被送那张照片这整件事情里,余田生就真的无辜吗?
徐寒芳确实有手段可以强迫他做任何事,但那个拥抱呢?难道也是一场预演的凑巧被他看到的事故?
谢寄还记得那天因为在阳台上看到余田生跟赵小荷的拥抱,他的心脏短暂地发作过一阵,等余田生回来,他问了他,余田生照例否认,然后他们发生了剧烈争吵。
事实上是谢寄单方面吵架,将过去积攒已久的猜疑和愤恨发泄一气。
他质问余田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又发散地问他那段时间频繁劝他跟徐寒芳缓和关系,仅仅是希望他有个“妈妈”从而获得各方面的照顾,还是因为有了女朋友所以迫切需要将他打发?
余田生选择了沉默,跟以往很多次一样。
他坐在沙发里,双手放在膝盖上,会在被质问得紧的时候搓一搓膝盖,之后却没有任何解释。
但跟以往不同的是,谢寄那次彻底失去耐心,忍着心口剧痛将余田生从沙发上揪起,然后拽到阳台上,让他站在他撞破他们拥抱时的角度。
他咬牙问他:“知道为什么让你看这里吗?因为十分钟前,我就站在这个位置等你回家。”
余田生脸红了又白了,最后眼睛也红了,但他不是愧疚,而是愤怒,冲谢寄发火:“我现在知道了,既然你都看到了,然后呢?你想我跟你解释?”
“不应该解释吗?”谢寄紧了紧揪着对方衣领的手,心脏痛得几乎要炸开,但他浑然不觉,“你一边跟我在一起,一边抱着你的梦中情人……
“你知道是我的梦中情人,那还要解释什么?谢寄,我喜欢的一直都是女人,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是因为我那时候根本没想到你会喝我的药。”
他将他们的开始统统归结为一碗中药,余田生说完别开头,不再看谢寄,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知道的,小时候的事已经刻进我的骨子里,我根本没办法接受……”
他没能说完,因为谢寄突然从阳台上离开,但心脏太痛了,他甚至没走出两步就身体发软地往墙边倒。
他下意识扶墙,却带翻了墙角边的花架,架子上的鱼缸应声落地,碎片散了一地,水也流了一地,那两条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的小鱼-其实已经有巴掌大了-在一地碎片里互相挤压垂死挣扎。
谢寄听到自己喉咙里好像有什么声音,之后他张开嘴巴,那声音裹在鲜血里冲了出来。
他记得他好像喊了余田生,但也许只是骂了他,他没听清,因为黑暗彻底将他吞没。
醒来时天地都变了,谢寄已经人在美国,再没有见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