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般的长发披在身后,白色外袍随慕林的脚步滑过黑石阶梯。
身形修长的精灵法师指尖按在男孩的头顶,又轻轻滑到他的下颌,抬起他的下巴。
“决定好了?”慕林问。
“是。”男孩回答。
“仪式结束后,你不可留在王城,也不能去往魔兽残渣留存过多的地方。”
“是,我会去北境,此生不再回来。”
慕林颔首。
繁复盛大的法阵自慕林的脚下轰然升起,银光粼粼,流转出枝蔓捆绑住男孩。
一道白光闪过,割开了男孩的手腕内侧。
鲜血瞬间流淌而出。
“换血仪式开始,”慕林伸出手,合上男孩逐渐失焦的双眸,“愿神明护佑你。”
血液不断流失,手脚开始发凉,最初的伤痛也变得麻木。
唐纳德感觉心脏好似慢慢停滞。
忽然,一股滚烫的液体从伤口强势挤入,凶恶地在血管中横冲直撞,激得连骨骼都震颤起来。
“咳!咳咳……”难以忍受的痛苦迫使唐纳德蜷曲起身体,胸口大幅起伏着,呼吸急促。
剧烈的烦躁和暴虐欲望冲撞着他的理智,似乎只有啃食破坏什么才能缓解。
唐纳德一阵耳鸣——
耳畔却依稀传来埃罗尔的声音。
“恳求神明垂怜,降下慈悲的注视。以我身为耳目,眷顾在此虔诚的信徒……”
他迷迷糊糊听到埃罗尔念诵着祝祷词。
“我等深知一切的磨难皆为神明的试炼,惟愿灵魂不再痛苦无助……”
“请您垂爱,命薄但赐福来……”
埃罗尔微凉的指尖点住唐纳德的额头。
霎时间,如久旱逢甘霖,唐纳德折磨疲惫的身心被埃罗尔轻柔纯净的力量润泽,满腔的负面情绪也倏忽消散。
唐纳德定了定神,看清面前埃罗尔焦急的脸庞。
“你怎么了,唐纳德?”埃罗尔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唐纳德身上检查。
“……没事。”唐纳德深呼吸。
“你看起来很伤心,很难过,”埃罗尔直接判断,干净利落,“对不起,是不是我……我说错了什么?”
“我……”
从突兀而来的记忆碎片中抽身出来,庞大沉重的情绪一下散去,唐纳德一时心下茫然。莫名的悲哀从心底翻涌进空荡荡的胸腔。
这时唐纳德才发现,那枚冷白色的骨花徽章正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白色的……骨花……”唐纳德垂眸,眼睫翕动,“血肉被吃尽的骨骸……”
就像这名叫阿斯克的一族,为山河百姓流尽了鲜血,徒留哀戚的尸骨。
“……唐纳德,你是这么看待血骨花的吗?”
唐纳德转动眼珠,见埃罗尔不理解地撇下嘴角。
“你们南境人都这么悲观吗……”埃罗尔叹息。
埃罗尔靠近了一些,唐纳德的鼻尖萦绕起了他清甜的气息。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身体,又躁动起来。
唐纳德往后躲了躲。
埃罗尔两手抓住唐纳德的双臂,强势地贴了上来。
“血骨花专食腐骨为生,虽然听起来令人心寒,却是唯一一种不惧魔兽残渣、坚强存活的生物。”
埃罗尔探出指尖,从唐纳德额角,一点点沿着面部勾勒轮廓。
“血骨花会吃掉魔兽残渣,将这片被污染的土地净化。残渣余留的浓度越低,它们开出的花颜色也会越淡。”
埃罗尔伸手抚过血红的花朵:“……抱歉,我理解不了你们。我只是觉得,若一定要冠以意义,血骨花应是希望,而白色的骨花是安宁的祝福。”
“所以我喜欢这里。这里有令人厌恶的魔兽气息,但这片花海让我感到平静。”
碧眸如水,埃罗尔从下往上径直望进唐纳德的眼里:
“所以……唐纳德,别怕,好吗?”
唐纳德闷笑一声:“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怕。”
“笑,你还笑,”埃罗尔揪住唐纳德脸颊,眉毛不解地向下撇,“妖灵都很敏锐,我也算半个。你一个人类为什么觉得能骗过我?自欺欺人。”
“不是,我……”唐纳德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
他怕什么呢?他有什么要怕的?
可胸口这一阵的窒息感又是为什么呢?
是他曾失去过什么足以支撑他前进的东西,由此蹉跎岁月,又不甘苦闷?
【检测到玩家获取到角色个人信息,个人线“沉沦岁月”进度增加。】
是了,哪有什么“蹉跎岁月”,明明是“就此沉沦”。
沉沦的不是孤独与绝望,而是——眼前的这个人。
唐纳德突然将埃罗尔抱在怀中,紧紧地,仿佛要将这小朋友填入空荡荡的心房。
埃罗尔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却很乖顺地任由唐纳德抱着。
过了一会,埃罗尔问:“唐纳德?”
“嗯?”
“我有安慰到你吗?”
“嗯。”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