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自己马尾上绑的黑布条,嘴上说着:“这多不好意思。”心里在想这是你的么,你就送我?
少年满脸失落地说:“你不要吗?”他垂下眼睛,眼角微微泛红,仿佛内心充满了委屈和伤感。
“要。”不知怎地,苍名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我很喜欢,谢谢啦。”
在他的凝视下,苍名用发冠束起马尾。他的脸上泛起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抱歉,珠冠确实没有。”他低头看着苍名,“还看吗?”
“不了。”苍名试探地问,“你经常进来吗?”
他又挑挑眉毛,好似在说这是当然。
苍名考虑到他的自尊心,委婉地说:“这破地方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出去吧。”
他走到苍名身边一摊手:“太高了,我出不去。”
苍名仰望头顶那扇窗户,楼里没有梯子。前后门都从里外上了双道锁,不知道这主人是怎么办到的。
“那你抓紧我。”苍名单手揽住他的腰,废话少说,纵身一跃,带着他向上飞去。
少年始料未及,顿时浑身僵硬。他的手慢慢地搭上她的肩头,转眼又松开。
须臾之间,两人徐徐落在楼外空地。
苍名放开他,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两人近在咫尺,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
苍名退开一步,怀疑地说:“你不会再进去吧?”
“姑娘,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不是坏人呢。”少年乖乖地问,看起来非常真诚,眼睛里却极力忍着笑意。
苍名好言相劝道:“你看,我又并非干涉因果的天神,不能永远盯着你。”
少年说:“你要永远盯着也可以。”
苍名继续说:“所以,如果你拿过这里的东西,就还回来,以后不要再进去了。”
“好,我记住了。” 少年微微一笑,“那你的发冠……”
苍名一惊,急忙要解下发冠:“我真不是……”
“你的发冠不是偷的。”少年话锋一转,“那本来就是我存在这的。”
苍名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隐隐听见无律拐棍触地的动静,知道他们还在附近徘徊。
苍名说:“请阁下不要对外说出我来过。”说完转身挥手走远了。
雨后初晴,光晖映照下,她的长袍质地精良,用同色丝线绣着云霄海浪暗纹,竟如同周身落满雪光。
天色渐晚,苍名叼着一片树叶靠在城门边,看着江上来往的船只。
这一下午她在城里东躲西藏,总算等到了天黑。城里黑灯瞎火,只要跳上一艘船就能逃离这里,无律和希声连结着的前尘往事也就将再度沉寂。
苍名扔掉树叶,扣上面具,慢慢地走上了一条破烂木船。
站在甲板上的船家立刻大声招呼道:“客人要去哪?本船舒适稳健,广受好评,百里之内,当天往返。”
苍名摸出几个铜板交给他:“您看这点钱够到哪,就把我放在哪吧。”
船家抬头看着她:“好丑的面具。”
“……”
船行风中,风行水上。破船顺流而下,转眼就漂远了。
苍名坐在船沿上,看着岸上景色向后退去。正在回想那个少年时,树丛忽然一阵唰唰乱响,躁动不已。
两只血红缎面、漆黑布底的绣花鞋自己从树丛中走出,踏着枯枝败叶,向城中一步一步行进。
电光火石之间,苍名已经飞跃上岸。船家还在投入地划着,破船自顾自地走远了。
绣花鞋不紧不慢地走着,苍名远远地尾随其后。
在第一户人家门前,两只绣花鞋站定。其中一只抬起来,踢了两下门板。
笃,笃。
“谁啊?”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大汉探头出来张望,没看见人影,又重新关门落锁。
如果他低头看看,就会知道那两只绣花鞋早已悄无声息地闪进门里。
苍名捡起脚边的落叶,遥望城中动静,眼中寒光闪过。
初秋之后,天黑得越来越早。灶房敞开的窗户里,一家人的黑影在昏黄烛火中闪动。
大汉盛了一盆饭,递给身边站着的妻子:“端去吧。”叫了两声,妻子缓缓转过头。
当啷一声,饭盆摔在地上,粗米饭散落一地,大汉没命地大叫起来。
妻子脖子上顶着的,已经是一张死人的脸了。
另一边的老父亲,也缓缓转过头,又是一张死人的脸。大汉嚎叫一声,扑向两个弟弟,旋即又踉跄着退开。
全家人的脸,都已经是鬼的样子了。
妻子的死人脸上,突然眼珠乱转,双手挥舞,一把抓起桌上的东西夺门而出:“拿来——拿来——”
留下大汉瘫倒在地,喃喃自语:“鬼……”
那小媳妇跑出来时,脚上穿的是一双鬼气森森的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