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谢明修与谢景安先后脚进宫,他直奔太后寝宫,可却被通知太后正在用早膳。
他等的腿都麻了才被召进去,抖着腿磕了头后,才听吴太后亲切地开口,“修儿什么时候来的?宫人也不懂规矩,怎么不早点告诉哀家。”
“不怪他们,是侄儿来得早了。本就不该打扰姑母的。”
吴太后意味不明地“嗯”了一下,拉着他说些有的没的。
谢明修喝了一肚子水,又怕吴太后顺势赶人,只能硬着头皮打断,“姑母,侄儿无能,日前惹了陛下生气,不知陛下气消了没有。”
吴太后笑面虎似的,“听说了,昨日一起用膳时陛下还在跟哀家哭闹呢。”
吴太后跟谢家是隔了两辈儿的关系,谢文昌一支是嫡支主家,她们家是外嫁庶女,关系远了不少。
当初吴太后的娘嫁给经商的吴家受了不少冷眼,后来家里条件不好,只能把女儿卖到宫里做宫女。谢氏厚着脸皮去谢家求助,谢家主母竟然扬言,“能进宫当宫女都是沾了我们谢家的光!”
直到吴太后成了贵人,两家才又开始走动。等成了贤妃,谢家小孩叫她都去了“表”字,“表姑母”变成了“姑母”。
但吴家人丁稀薄,唯一的哥哥败家不中用,她也只能提用谢家,指挥谢明修去接近皇帝。
看到谢家吃些亏,她也是很高兴的。
谢明修搜肠刮肚说了些好话,明里暗里都是皇帝如何蠢笨惹人厌,他为此忍让了多少。
“再怎么说三儿也是皇帝,你最近属实有些僭越了。我若是皇帝,不说把你们谢家满门抄斩,也要把你拖去内狱痛打一顿。”
谢明修暗自皱眉,若非吴太后授意他去接近皇帝,他现在正在全力准备地方的科举考试。如今耐着性子与个傻子接触,还不是看在吴太后的面子上?
既然吴太后是这个态度,那他也没必要再委屈自己了。
“侄儿自三岁启蒙,无论寒暑日夜苦读圣贤孔孟之道,立志要荡涤浊世。而今却做小人姿态,谗言媚上,实非君子所为。”
吴太后掩去眼底不屑,“你看看你这孩子,又急。你这脾气可真是随你爹随了个十足像。”
“姑母知你委屈,可退一步说,将来你考到殿试,不还得三儿钦点你当状元不是。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三儿啊,就是小孩子脾气,跟你闹别扭呢。”
“你看,你刚背后说他胖,马上他就掀桌子绝食。为了跟你闹别扭,还闹着要封安儿做官儿。你说说,但凡他成熟点儿,就是个十岁小孩儿都做不出这种事了。”
提到谢景安,谢明修缓和下来。他天资好,在家里受宠;二弟是嫡子,将来要继承家业;可那谢景安算什么东西,就因着沾了他的光就被封了六品官。
要知道,父亲谢文昌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五品。
“这宫里人心凉薄,思瑾心思单纯,我们娘俩只能依靠你们你懂吗。”吴太后知道李思瑾与谢明修的关系好,无数次暗示过李子衿死了思瑾就能做皇帝。
“是侄儿想岔了。”谢明修从小喜欢年画儿似的李思瑾,他想和心上人并肩站到万人之上。“可他日前说要让我进政事院,就因为跟我赌气,便宜了老三。”
“小孩子赌气嘛,你不愿意跟我做好朋友,我就跟别人做好朋友气你。修儿如此聪颖,怎会想不透呢。”吴太后掩唇而笑,谢明修不识好歹,她倒是很喜欢这个结果。
正说着,大宫女笑着走进来,“太后娘娘,皇帝陛下把谢三公子扔到荷花池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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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
皇帝寝宫内,宋柏璋如临大敌,他掰着谢景安的下巴左右转了转,思索片刻又在左边描了几笔。
“站那边去。”
谢景安任由摆布。明明已经很乖觉了,却不料喜怒不定的皇帝突然用东西砸他。
谢景安接住暗器有些生气,但不敢表露。
谢景安只是读书少,脑子可一点不笨。皇帝那么喜欢谢修明,日前却当着两人的面把谢修明赶出去,把自己留下。傻子都知道是故意气谢修明的。
本来还想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圣旨就追了过来。全谢家早都知道陛下要给谢修明封官,最低也是个政事院编撰,可一转脸就变成了谢景安。
云姨娘在屋里转了半宿,“虽然你跟大少爷气质不同,但眉眼足有六七分的相似,陛下会不会舍不得对大少爷下手,要你进宫去替他?”
云姨娘戏听得多,戏本子里千回百转的套路熟记于心,越想越为亲儿子的前途担忧。这要是皇帝想强要,以谢景安的脾气就算是皇帝也照打不误,一定会被砍头的。
谢景安只想找机会当兵入伍,挣个功名带着姨娘出去安度晚年。可不想成为皇帝撒气的工具,更不想成为谢修明的替身。
云姨娘想了一夜,才想出扮丑这么一招。殿前失仪大不了一辈子不许入宫,至少能保住他儿子的命啊!
于是第二天谢景安顶着一张大黑脸进宫,皇帝果然大怒,大冬天要把他扔池子里。
好在皇帝及时叫停,叫人抬了桶热水给他洗澡,又给他带到内室换了身衣服。
谢景安低头看着被当做暗器的炭笔,小皇帝这恩威并施的手段未免太拙劣了。
“以后自己画好了再来上班,再敢在脸上抹灰,有你好看。”宋柏璋律己、律人,眼睛里容不下丑东西。
谢景安跪下应诺。
“坐下。”宋柏璋按住他开始束发,手指不甚灵活却足够温柔,“绑那么紧头皮不疼吗?小心老了发际线后移。”
脑中突然闪过地中海的中年爱人,宋柏璋凌然一惊,“我绝不可能跟地中海过一辈子,绝不!”
“臣知罪。”
“说了别乱跪。”宋柏璋弯腰扶他。
“陛下!”谢景安沉气压肩,大不敬地直视皇帝。“臣枉负圣上抬爱,愿为陛下赴死。然!就算陛下要砍臣的脑袋,臣也要冒死禀奏。”
爱人坚定的眼神视死如归,让宋柏璋摸不着头脑。这么坚持自己的审美吗?
“臣非断袖,断不会行小人之事,爬上龙床!”
“......”宋柏璋本只是有些无奈,抬手时看到粗肥的手臂,突然沉下脸,撩起衣摆蹲到谢景安面前,“嫌我丑?”
谢景安咯噔一下,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第六感告诉他现在最好立刻马上诚恳地解释清楚,要不然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日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