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但这姐弟俩给出的理由并不相同。
祝琰想得比较简单:“在这三十个候选人里,她家的经济条件最差。既然是做慈善,当然要优先考虑贫困学生了。”
祝璋则是从另一个角度出发:“很简单,我选她,就是因为她的名字。”
即便二人从未见过面,祝璋还是会跟那个女孩共情。不为别的,就为自己的名字也跟她异曲同工。
很少有人知道,祝璋的原名叫“祝引璋”。俗话说,生了儿子便是弄璋之喜,引璋引璋,无非是文雅点的“招娣”罢了。
以祝璋的性格,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八岁那年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后,她当即找祝高远大闹一场,硬生生把那个“引”字给剜了下去。
名字可以改,心结却难消。祝琰也知道姐姐为此跟父亲有多年隔阂,只是从未表现在明面上罢了。
巧合也好,注定也罢,既然两人选出了同一位受助者,祝琰便得尽快开始为她绘制肖像。免得无法按期完成祝高远的任务,又要害祝璋挨他一顿批评了。
花娣的简历里只有一张红底证件照。十六岁的面庞总显青涩,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子垂在肩头,像是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人。
祝琰调好颜料,笔尖轻快地落在画布上,勾勒出她那陌生的轮廓。
一双漂亮的眉眼渐渐清晰,继而是高挺的鼻梁、唇角的浅笑,一笔一画都无需犹豫,仿佛每个切实的落点都被演练过无数次。
可当祝琰接着再往下画时,他的笔尖却忽然顿住了。
女孩的衣裳并不合身,显然已经很旧了,颜色甚至褪得发灰,也许在镜头之外,还打着几个补丁。
祝琰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涌上一股不悦的情绪,宛如一根细针轻轻刺进他的胸口,带着一丝酸楚的疼。或许是怜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沾了点颜料,像是染了血似的。
他的目光在那一点猩红上落了许久,倏地抬眸,大约是想起了什么,紧接着笔尖一转,那身旧衣裳就渐渐变了模样——
精致的校徽,崭新的校服,笔挺得像是刚从包装盒里取出来,连褶皱都透着一种刻意的整齐。
他画得很仔细,每一笔都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
既然这幅画是祝家送给她的见面礼,那么,他不想把她的窘迫留在画里。
可是不知为什么,画着画着,他心里那股情绪却愈发浓重,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怎么也摆脱不了。
几天时间一闪而过,祝高远已经急着要验收女儿的“家庭作业”了。
负责跑腿那人是祝家的司机,姓杜。他礼貌地敲了敲画室门,问道:“大小姐,您在里面吗?祝董让我来取画了。”
祝琰没有应声,轻手轻脚地走进存放画材的小隔间里,关上门躲藏起来。他给祝璋当枪手的事,可不能让祝高远的人知道了。
杜司机见没人答话,便直接开门走了进去,小跑着奔向窗边的画架。
看清画中女孩的面容后,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忍不住猛地拍了一下手掌。
“好!太好了!”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亢奋,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杜司机顾不上取画,先给祝高远发了几条信息,紧接着又将画室门反锁起来,偷偷摸摸打出去一个电话。
祝琰被他古怪的行径搅得愈发不安,索性将隔间的门推开一条小缝,暗暗观察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喂,姐夫,我来给你报喜啊!”杜司机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他激动的情绪,“你家小闺女选上了,选上了!”
祝琰很快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大约是花娣的父亲。算算辈分,杜司机应该是她的舅舅。难怪他这样激动,亲戚家小孩能得到祝家的一对一资助,确实是一件喜事。
“啧,这还要我教你啊?”杜司机轻蔑一笑,“你就说带她去县里买衣服呗!只要能把她骗上祝家的车,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骗?
祝琰闻声,心里不由一惊。这短短几句话里似有无数疑点,使他一时理不清头绪。
“姐夫,不是我跟你邀功哈。说实话,这次要不是我在祝董面前出了力,你闺女可未必能被选上!一百来号候选人呢,谁家不想挣这份钱啊?”杜司机吹了个洋洋自得的牛,紧接着便露出贪婪嘴脸,“我也不跟你多要,事成之后,你把祝董给的彩礼分我一半就行!”
彩礼?
祝琰越听越不对劲,眼看那两人已经谈好了价码,他实在无法对此视而不见,当即踢开隔间门,对杜司机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杜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吓得险些摔了手机,急忙挂掉电话,把那幅肖像画抱入怀中保护起来。
“小少爷,您怎么在这啊……”他一边赔笑,一边往画室出口挪步。
祝琰冷哼一声,去画架边按了两个按钮,画室的大门便被锁死了。
杜司机疯狂扭动着门把手,却是无济于事。
祝琰步步紧逼,把他堵到一处死角,伸手抓住画框:“你刚才说的彩礼,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司机紧紧抱着怀里的画,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一味打马虎眼。
祝琰逼问无果,只能变换策略,松开手后退两步,轻笑道:“既然你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那就别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