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心里不禁嘀咕:这孩子,不是乱来嘛!
大巴车的颠簸比火车更甚,仿佛车轮下不是路,而是一层层凹凸不平的台阶。幸好祝琰早有准备,手里紧紧攥着几个塑料袋。车子每颠一下,他的胃就跟着翻腾一次,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他闭着眼,心里默念:“再忍忍,再忍忍……”可这忍字还没念完,车子又是一个急转弯,他的脑袋差点撞上身侧的车窗。
好不容易捱到午饭时间,车子终于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停了下来。祝琰几乎是踉跄着跳下车,深吸一口气,仿佛刚从地狱爬回人间。
他顺着路牌一路小跑,跑到村口时,已是满头大汗。
村口的小卖部门前,几个大爷大娘正围坐在一起,手里捧着冒热气的搪瓷杯,悠闲地晒着太阳聊着天。
祝琰走上前,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请问,花娣家怎么走?”
村民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有人好奇,有人防备,还有人眯起眼仔细观瞧,恨不得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
一个大娘放下茶杯,慢悠悠地问:“小伙子,你找谁啊?”
还没等祝琰回答,旁边一个大爷便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不会是来接媳妇的吧?那你可要白来一趟咯!老花看不住人,眼皮子底下就让闺女跑没影了!”
祝琰心里一紧,脱口而出:“跑了!?”
那大爷狐疑地瞥向祝琰上扬的唇角,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便对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嗯,跑了。自寻死路,跑去野地里喂狼了。”
祝琰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抖:“什、什么意思?”
大爷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嗑瓜子,仿佛刚才的话不过是随口一提。可祝琰的心里却像被一根刺重重扎了一下,着实有些不安。他站在原地,手脚微微发凉,耳边的风声似乎也变得刺耳起来。
小卖部的老板娘见状叹了口气,走出门来剜了那大爷一眼,骂道:“都是没影的事,叫你这条长舌头一说,活人也要被你说死了!”
语毕,老板娘把祝琰拉到一边,低声对他说:“你别听这死老头子瞎传闲话。小花就是跟她爹吵了一架,跑出去散心了。”
“我可没瞎说啊!”那大爷不服气地叫道,“小花可是留了遗书的,说他爹要逼她嫁人,她宁可去野地里喂狼!”
老板娘叉着腰反驳道:“你还不兴孩子说句气话了!?老花带人去野地里找了一上午,不是什么也没找见吗?你可倒好,像盼着小花出事似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肯让谁。毕竟村里的规矩就是——谁先闭嘴算谁输。
恰在这时,旁边路过一个中年妇女,她牵着一只壮硕的猎犬,急匆匆往村外赶。老大爷眼尖,一把拦住了她。
“不信你问宋寡妇啊!”他急于证明自己,脸涨得通红,对祝琰喊道,“她和花家是邻居,最清楚他们家那档子事了!”
宋寡妇甩开他的手:“没工夫跟你谝闲传。”
老板娘见状,赶紧从柜台里摸出一根火腿肠,剥了皮递给猎犬,跟宋寡妇寒暄道:“你这是要带二黑找小花去啊?”
宋寡妇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要走。祝琰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我能跟您一起去吗?”
宋寡妇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老板娘,态度毫不客气:“这谁啊?”
老板娘凑到她耳边,纵然有意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天生的大嗓门:“不知道啊,找我们打听小花呢,可能是夫家来接亲的吧。”
宋寡妇顿时沉了面色,憎恶地瞪视祝琰。 祝琰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您误会了,我——”
宋寡妇没等他说完,便直接撂下一句:“不管是谁,要帮忙找人就跟我来。”
眼看她大步流星地往村外走去,祝琰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土路蜿蜒向前,坑坑洼洼的路面两旁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时而还能看到几根干枯的草茎倔强地从缝隙里钻出来。
偶有一只麻雀从枯黄的草丛中扑棱着翅膀飞起,又迅速消失在远处的天际。小小的身影轻盈而决绝,仿佛对这片土地毫无留恋。
未来某天,那麻雀也许会被风中的雨点打落,也许会被猎人的枪口瞄准,无论如何,它总归是飞走了。
不回头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