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已大步往前走去,“我亲自去。你带一队亲卫往朝东往通化门,传本王的令,裕安王府缉拿盗贼,提前关闭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同时通知各岗哨,今夜城中严加盘查。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插着翅膀飞了不成。”
陈默面色为难,“晚宴快要开始了,宾客已到齐多半……”
萧瑾攥着拇指上佩戴的一枚墨玉扳指,“让他们等着。”
“温大人已侯在书房……说有要事禀报。”
萧瑾心想那白胡子老头心里没个轻重,鸡毛蒜皮的事都让他说成了威胁江山社稷的大事,“让他改日。”
转眼下了长廊,萧瑾顿了顿脚步,“林霖,不许伤了她。”
“本王还要亲自问话。”
*
日头在天边只留下小半个身影,城门将闭,凝香埋头快步走在人潮汹涌的朱雀大街上,不时回头看是否有小尾巴跟在身后。
屋檐下的风铃脆脆地响了起来,她随声张望,满目高楼彩绘,高悬的彩旗随风飘扬,街道上香车宝马川流不息。
天色暗沉,前方就是巍峨耸立的城楼。
城高百尺,竖石堆砌,众多北梁军士守卫,师傅已候在城门边上,穿过水西门,这场虚情假意的戏就可敲锣散席了。
城楼守卫森严,卫兵身着甲胄,手执长、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下方进出京城的人群。
师傅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底下,柳枝随风扬起,还是那身黑纱,手腕挂着只蓝布包——那是她去年去如意坊前存在相熟胡商处的随身之物。
她吐出口气,觉得自己好像都快忘了拿刀的滋味。
今夜城外有焰火,不少人为凑热闹,赶在晚间出城。她埋头混入人群。
身后忽然马蹄声大作,三道黑色城门相继阖上,一道道厚重的铁栓降了下来。
伴随着齐刷刷的脚步声,城楼上的守卫登时增加了两倍,出城的人群瞬间排成长龙,大伙儿指着手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了?”
“我看八成是有要犯出逃。今天是走不了喽。往家去吧。”
……
凝香看着许多兵卒往城楼上奔去,与前方的师傅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师傅将垂在肩头的黑纱遮上头顶,往斜后方一条岔路缓步走去,她随即转身,缩着脖子往旁侧一条街道疾走而去。
擦肩而过时,她压低声线,“老五已被裕安王控制,谍网当迅速隐蔽。”
怕是萧瑾知道她逃了。
今天肯定是出不了上京城了,往后几日,四面城门也会严加防守,轻易是闯不出去了。
罢了,先不想这个,当务之急是躲过这一夜。
思忖间,她胡乱拐过几条街,忽闻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脚底一转,侧身拐入一条漆黑的小巷,躲在只塞满杂物的竹筐后。
微微抬眼,亲眼看着裕安王府守军统领林霖手握宝剑,率着大群亲卫打马而过。
夜幕笼罩,夜市灯花缭乱,吆喝阵阵。凝香随手抓了顶皂纱帽,弓着身子,在人群中穿梭。
“铛铛……”一阵清脆的车铃响起。
凝香侧眸去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心差点没跳出来,挂着裕安王府车灯的马车自街上疾驰而过,后头跟着约莫三四十兵卒,个个手执兵刃,气势汹汹。
她当即拉了皂纱遮面。
“喂,你见过这个女人吗?”
“你呢?对啊,老子问的就是你!”
许多侍卫拿着画像盘问行人。
她压低了帽子,转身欲走,一只黑瘦的手覆在了她肩膀上,
“小子,见过这个人吗?”
她手腕一转握紧了匕首,淡定地转过身,平静道:“没有。”
那画像上的女子秀眉圆眸,梳着丫髻,与她有八分相似。
她面色从容,刀尖虚触来人腹部。
那人的视线往她脸上粗粗一扫,不耐地松开她,掉头盘问起旁边的中年妇人。
凝香收了匕首,掉头往人群稠密处走去,经过一处卖铜镜的摊铺时,视线不经意一瞥,才发现脸上不知何时沾了点烟灰——难怪那人认不出。
她沿着大柿街往前走,手背覆上脸颊,忽见前方有一玄衣男子自相反方向骑马行来。
明亮如昼的灯光下,男子骑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剑眉星目,英挺俊朗,身姿如岩层间的松柏般挺拔,眸光则犹如鹰隼般锐利。
他今夜不是要宴客吗?
“啪”一声,匕首砸在了地上,被行人你一脚,我一脚,不知踢去了何方。
凝香心口一紧,跌到了街边的一处茶摊上坐下。
肩上搭了白毛巾的小二见她落了座,殷勤上前道:“客是饮甜汤还是吃汤饼?”
她微垂眼眸,“汤饼。”
“马上就来。”
有琵琶女自二楼的栏杆上探出半截身子,轻轻吟唱,“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萧瑾下了马,缓缓朝茶摊上灰色身影走近,逼近毫无防备的猎物。
他看着那人近在咫尺的后脖颈。腰板挺得这么直,怎么还发抖呢?
他向随从做了个手势,随从牵起马沿着街道往前。
凝香听那马蹄声愈来愈远,松了口气,才觉嘴唇焦渴,倒了杯茶。
耳边喧嚣不绝,茶杯还没递到嘴边,腰先一步被人从后头握住。
下一瞬,整个人腾了空,落在了来人怀里。
茶水一点儿没浪费,尽往脸上泼了,凝香颤颤抬头,对上萧瑾阴沉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