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曾经在提苏拉欢庆节日的夜晚遇到她。
那是她在提苏拉遇到的第一个热闹非常的夜晚。广场上聚满人,又有大量的人继续往广场上涌。一张草草挂着的大屏幕,正转播国民第一歌姬的舞台表演。舞台上的人年青貌美,有才华有气质。歌声悠扬迷人。
但那都与她无关。
她照例在枫崖半山的路边坐一会儿,眺望一番山下的景象,尽可能渡去漫长的时间。消耗无处可去的难捱时光。
等周遭笼罩幕色。人与人相互照面而分辨不清彼此的面容神色。她才出现在山下往家去的小路上。但狭窄的街道人流如潮,推涌着往广场里冲去。她努力而笨拙的连挤带冲被抛出人流,气喘吁吁,此时天上已经布满了星星,空气也不闷热,甚至有几丝午夜的水凉,桔色的昏沉路灯已经点亮,洒在她身上,在光影里能看到几缕静静路过的风。
她终于又将一人在回家的路口,摸索徘徊。
路灯下一个摇晃的人影远远地走近,一个趿着塑料拖鞋的肥胖中年男人。一件汉衫,一条长布裤,一个大肚腩,一个油亮脑门。手里提一袋菜,露出来的一角干瘪变色。躬着身子,有气无力,模样懒散,鞋在他的脚下踢踢踏。路灯下盯着她路过之前,最后停在她面前。转首询问,姑娘迷路了吗?家在哪?……啊,顺路呀,跟着叔走。
除非克服心中的畏惧后主动上前拦人相问求助。
第一次,别人主动向她提供帮助,向她主动伸出友善关切的双手。这说明她的难处困境,第一次为人所见。说明别人的眼中终于有了她。还是有人能看到她的。她惊讶又感激。
然而,他把她往平坦宽敞的大马路上领,通向荒凉与黑暗。背离人们聚居之地,路灯逐渐昏暗,直至熄灭。路边渐渐出现废弃的水泥空屋,像丢弃的纸板壳,和空旷寂静的荒原。
枫崖下拥挤肿胀的街区是不会有这样空旷的马路和平整的荒原。
等她不再为可怜的虚假善意蒙蔽双眼,感恩之念逐渐平息,清明判断之力回归。
她终于想起她曾站在山上远眺。
枫崖那侧是虎坊,而这里过去,就像月球表面环形山围出来的月坑。只是一片荒凉的凹地,满布车辆行驶的车痕。
除此这外。除了风声和远处日以继夜开采不辍的矿区,什么都没有。
她的声音很胆怯。她说,大叔,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不急不徐。像猫逗老鼠。不怕她的猜测,不怕她跑。他笑着说,跟叔走,叔说了带你回家,你要相信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