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有限固定的财富从他们手中热热闹闹地就被夺走,客客气气地被瓜分。他们不免摇头叹息,说还是太年轻了。纵然一时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看她忙碌的周旋打转,观望并等待着。像看着戏台上的一场戏。事后,他们表示这是必然可见的结局。他们只需等待。回想起来,就是一台戏。他们只需静待戏曲自己落幕,只当看了场热闹。他们这么定论。
而她明亮的眼睛,闪亮如星,在轰轰烈烈的战役中,她与众人意见一致。有一天她的靠山不再为她所靠,她就无所仰仗了。
她却只在想,她能够做到哪一步。哪怕她已经成了一个家世没落,背景单薄,能仰仗的不过是皇帝一时恩宠的妖女,成了蛊惑引诱陛下,明目张胆且大张旗鼓的发展壮大自己的家族,肆意敛财,攫取权利,搅乱朝堂,动摇国本,势必玩火自焚,走上不归途的妖后。她也只在想,即便已身处这般场景之中,她能做到哪一步。从未曾细细想过抽身而退的退路。
并非她骄纵跋扈为所欲为,便认定她身后永远有最强硬的靠山。无论他对她关怀备至,爱护有加。在最开始之时,她便对他们的关系有了某种不必明说的默契,建立在相互协作的架构之上。在某种方面,他觉得她适合,可以拿来做一枚棋,或者有一天要动它了,也许就是她最惨的时候,也是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换取回报的时候,而这种索求显然不会让她得便宜。这是她认为,他选择她的原因。
她致力于尽心完成自己身负的责任使命,她努力尽早结束这一切。让斯韦提步入漩涡中心的羁绊,如钢爪般深深嵌入这片领土的基石深处,如血脉渗入。然后功成身退。她也草草想过,基本上大抵难得善终,她将为她的“事业”付出生命,或者幸运,如果侥幸“恩宠尤在”,可以被打发出去,成为一个“退休”的自在人。她几乎未曾有这样的奢望。
因为如此。即便这中间尽已蹉跎四年,她终究也没分那个神,等一切到最后,她看着歌舞升平,眼前尽是华灯闪烁,耳边是歌声欢笑,族亲阴郁思虑无尽的时光仿佛已隔世,他们的心底里似乎已经充斥无边光明,充满希望且拥有未来。她就知道可以有一个结束。而她终结的方式草率粗暴。那是一个月正当空。他刚结束一场宫宴。斯韦提家族受邀的人员数量可观。晚风飒飒,月凉如洗。他命人将宫苑的窗打开,就能看到池中倒映着月光色的水面,如镀了银。她在他跟前跪下,她跟他说,她不想干了。有关一国之母的工作都不想干了。听起来任性又胆大妄为。她说,她感觉到一种疲倦,有些懈怠了。她不合适了。她说。
很随便荒诞的借口。
他侧身坐在窗前,只是笑着垂眸看她,感叹才多久,就开始想罢工?还是休息一阵,他说,唔,我们出皇城去,一起想一想,去何处,去放松一阵。
她固执己见她说,我已打算辞职。
他看着她,突然问她,你不好奇,你还能做成什么吗?
她便有些怯懦说不了,我想,够了。
良久,他只是叹了口气。点点头。他说好吧。
她看着他。大约是觉得他还会再说些什么,甚至希望他能再说些什么。
他看着她看着他。笑了。问,舍不得我。
她终于疑惑地问,陛下您是为了什么?
他依然只是平和的看着她,他说,我许你一切自由,如果你要走,你可以带走任何你想带走的。
那一日晨光初现时。她从皇廷下侧边的一道小门里走出。连紫禾也没有随她一起走。她不知道是不是她所做一切的代价。她独身一人。穿着素色T恤,衫衣和牛仔裤。头发扎在脑后。散发垂在耳边,不沾粉黛。四年时间,她完成了她作为家族成员所应完成的工作。不求圆满极致,但求尽心自觉。她终于卸去一切,走出囚笼。那一刻,谁能从她眉眼间,看出她置身在什么人物中间,经营过什么抱负,承揽过什么职责。无论她做了什么。她本质里依然还是个小姑娘。还算漂亮有些俊俏,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个角落,眨巴着眼睛走进城墙外的人群中。在墙角下的一处馄饨摊前坐下点了一小碗当早餐。拿起筷子之前,她的手轻轻抚在腰间。隔着清晨凉气濡湿的衣衫,内里有一小袋贴身带着的珠宝,这是她积攒的私财。感觉起来得意且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