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村人敬她三分后,她自然也不客气起来,开始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每日跳到人肩上,夺人手上的吃食都算是轻的,奈何村人都怕吓走她坏了气运,竟也无一人打骂她。
白家村边上住着一对老夫妇,早年儿子夭折,夫妻俩人无依无靠,便一直在家乡相依为命。这对老夫妇对她格外慈祥,她不久便开始睡在夫妇的家中,若是有别家的恶犬欺负夫妇家养的鸡鸭,她也就窜到那恶犬身上去咬它两口。
后来别说恶犬不敢上门来,只是见到她就呜呜地夹着尾巴跑走了。
有时她兴致来了也窜进林子里咬死几只野兔,将野兔叼到老夫妇面前,便钻回稻草堆里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晚上便能吃上老夫妇替她剔好骨头的那一只。
原本如此生活着,她也过得很是滋润,奈何有一日她陪着白奶奶去江边洗衣时,突然瞧见了江中飘着鳞片的反光。
白鼬以为那是死掉的鱼,正暗喜自己捡了零嘴,二话不说便窜入了江水中去叼,却不想鱼肉没吃着,猛地咽了一大口江水,还混着一片大得离谱的鳞片。
说来也奇怪,那鳞片竟然并没卡住,就被她这么生生咽了下去。她当自己捡了半条命,悻悻地爬回岸上,跟着洗完衣服的白奶奶回了家。
只是自那以后,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
在某个初冬,白爷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她觉得奇怪,趴在他身上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他真的已没了气。
她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窜到正在洗菜的白奶奶身边,叼着后者的衣袖向屋子里拉。
白奶奶明白了她的意思,来到屋子好一会儿,才终于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老妇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抱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挣扎着跳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她的皮毛被打湿了一片,这冬日里寒风刺骨,她觉得不舒服极了,终于动了动舞着爪子窜回了地上。
她正想对着白奶奶抱怨自己的不满,却瞧见白奶奶脸上全是泪水。白奶奶见她不乐意被自己抱着,也不强求,哽咽着低头坐了下去。白鼬恍恍惚惚地瞧着白奶奶,不明白老人究竟怎么了,又转身钻回了稻草堆里取暖。
夫妇两人家中积蓄本就很少,过了七日,白奶奶替白爷爷草草下葬了。白鼬此后看白奶奶,也发觉白奶奶笑得再没有从前那样明朗了。
还有件奇怪的事,她发觉自己能听懂白奶奶的话了。
白爷爷过世后,白奶奶偶尔也向她说起自己年轻时的事,似乎她原本是邻村嫁过来的,又说起她那早早夭折体弱多病的儿子,说到最后总是用槁木般的手轻轻抚摸着白鼬。
这样的时日没有过去太久,白鼬就开始觉得家中吃得越发随意了,外出捉野兔的日子越发频繁起来。白奶奶虽然仍然替她拔毛剔骨,但偶尔也会看着她愣愣道:“以后该有谁给你剔呢?”
最终白奶奶没有度过这个冬日,在年末也没了气息。村人替她置办了丧事,白鼬没有去看,只是在稻草堆里等着漫天大雪能渐渐消融,冬天对她来说总是很难熬。
白家夫妇相继过世后,鸭鹅被村人分了去养,但屋子却没有旁人去动。白鼬仍然住在屋后的稻草堆里,连从前总是夹着尾巴跑掉的恶犬也再不经过这里了。
来年果然还是到了。
初春时,雪刚化开没几日,土地还仍是湿漉漉的,已很久无人造访的村子忽然来了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并不是寻常村夫,也不是过路的书生,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只是向村长要一间无人的村子借住两天。村长起初并不愿意收留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但和年轻人一番攀谈,发现这竟是个颇有学问见地的人,顿时打消了疑心,任由他住下了。
村子里没有别的空屋子,只有白家老夫妇那一间,便让他在那里歇息,也没人想过从前村人们敬畏的那只黄大仙如今还会住在那里。
白鼬被吵醒时,村长正同那年轻人说着话。村长的嗓门不小,白鼬每次听到都会觉得烦闷,心里正不快,却随后听到另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声音。
“我只在这里暂时歇脚,几日后就会离开。”
再响起的又是村长的破锣嗓子:“不妨事不妨事,起先是我多心。这屋子的主人也死了好些时日了,没别人住,你多留几日也方便得很。”
“那就多谢老伯了。”
这声音听来很文雅,将村长哄得满心欢喜,又寒暄了几句才算将村长请走。
白鼬一时好奇心起,探头向屋前看去。那里站着个面目清秀的青年,看着也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花青色劲装,背后背着把样子奇怪的剑。他原本戴着个斗笠,见村长走后便将斗笠随手摘了下来,一双丹凤眼打量着村长离开的背影。
白鼬正盯着他,青年原本瞧着村长的双眼便移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