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湘灵听了这话,眼中忽然亮了起来,立刻朝着卫恕平凑近了些,几乎要将脸都凑到他的脸上。卫恕平不习惯与人这样亲近,略微将头侧到了另一边。
她笑道:“还有这种事?那我若找到了这曲冥河,不就能见着白爷爷和白奶奶了?”
卫恕平淡淡道:“若有这样容易,人人都可见得了。这只是一桩传闻,从未有人真正见过那曲冥河,况且就算真的存在,只怕也阴气纵横,活人走近些就会被阴煞淹没了。”
白湘灵撇了撇嘴:“你说过我是妖的,又不是人。”
“就是妖也是活物,若不想死,你还是……”卫恕平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正是要押她回师门,让师父找法子杀死她的,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立刻住了嘴。
白湘灵听他说着说着忽然又不说了,觉得这人是在故意吊人胃口,就问道:“你说起这个,是觉得魏大哥能去曲冥河见到范小姐么?”
卫恕平摇了摇头:“我只是忽然想到了。莫说根本找不到,就是能找到,他不过一介常人,又何必犯这么大的险。”
这虽然是一桩险事,但若是太过想见到故去的人,恐怕也多的是人想要去见。至少白湘灵心里觉得,要是自己有机会再见上白爷爷和白奶奶一面,就必定会去见的。
想到此处,白湘灵忽然朝卫恕平问道:“若是真有这个曲冥河,你也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卫恕平没想到她会打听起自己的事,忽然将头转了回来。白湘灵离他很近,那一双眼睛正直直盯着他,他不自在极了,耳尖泛起了红来,但这话却的确勾起了他很多心事,他心里实在矛盾得很。
“若是真能找到曲冥河,便是万死,我也有一定要见的人。”
白湘灵没想到他竟会说得这样严重,心里不禁好奇起来,打听了下去:“是谁?”
卫恕平顿了顿,眼中流露出白湘灵看不懂的情绪来:“我的父母。”
白湘灵眨了眨眼,认真盯着他。她从未想过卫恕平竟也有如此经历,一度只当他是个没有心的木头人,心中涌上了些愧疚。
生死一事向来凉薄,旧日容颜化作白骨森森,就算她说让卫恕平不要在意,又怎么容易放得下呢?忽然来了一阵风穿过马车,吹进了些还未化泥的落叶,引得一阵飒飒作响。
她轻声道:“他们是怎么过世的?”
卫恕平答道:“十年前曾有一场引得道门浩劫的蛊雕之祸,他们就是那时被蛊雕所杀。”
白湘灵听完一惊,蛊雕这名字很是耳熟,她想起那当扈也提到了这名字,难怪当时卫恕平竟会如此古怪。白爷爷和白奶奶过世,她自己就已很难过了,卫恕平所说的人却是被蛊雕杀死的,不知他当时又是何等心情。
她突然对眼前这人多了几分同情,不由安慰道:“别难过,你还年轻呢,以后还会有其他人陪着你的。”
道士眼中一片晦暗,望着外面的景致,对她的话也听得漫不经心。
“哪会有人这么闲。”
这倒难住了白湘灵,她对卫恕平可谓一问三不知,连此人的生平也不大清楚,他更不会讲给她听。于是她想了想,只得指向了自己,笑道:“我啊,我陪着你。”
卫恕平听得这话,忽然惊觉了方才话中的意思,愣愣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这梳起双螺鬓的少女只是瞧着他笑,好像并不明白自己这话中含义并没那么简单。他敛起眸子,告诫自己不必多想,更不必对妖存着什么贪恋。
他冷笑一声。
“若是你,我还是孤独终老得好。”
这一句话就将白湘灵搪塞住了,她觉得这道士果然不可理喻,亏她还对他心生同情了,刚才的自己真是瞎了眼。
不过她终于想通了一些事,难怪卫恕平如此讨厌妖怪,原来并非毫无道理。可她也觉得,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妖与妖自然也是有不同的,至少她就从没杀过人,卫恕平先前不由分说地将她划归成妖当作仇人,未免也有些不讲道理。
而且妖能认出她来,她却认不出妖,她总觉得自己和其他妖有太多不同,反倒是卫恕平这种道士能认出妖气来,难道不比她更像妖么?
这话她却不敢说出来,只好压在心底,因为她既不是卫恕平,也不是那当扈,究竟是怎么样辨认,有没有什么不同,她也不甚清楚。
她被这马车晃得头晕,不一会儿就犯了困。她睡得沉,身子靠着卫恕平也浑然不知,半梦半醒间还说了几句听不清的梦话。卫恕平不说话,也不叫醒她,只是静静看着她,似乎看不明白这白鼬妖。
就在这一片马蹄声、木轮的滚动声和摇晃之中,闻名天下的洛阳已渐渐近了。